阿韧和肖蕊的心里隐隐被拨动了一根痛弦,刺猬无所谓的态度让人唏嘘,他又灌了一口粥,大剌剌地说道:“我家住在海边,全家人都染着严重的辐射病,附近能搬出去的都搬走了。我家人多,父母因为身体问题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大家都害怕,也嫌弃得了辐射病的人,恨不得把我们赶出那座城市,政府也不允许我们乱跑,所以直到家人全死光我们都还是住在那所发霉的旧房子里。”
“房子旧到了什么地步呢?一打开门能闻到霉味这已经不算什么了,上下楼梯或者晚上睡觉翻身的动作大了整个屋子都会吱呀摇晃。”
肖蕊担心地蹙着眉,“那岂不是来一次台风就完了?”
刺猬舒了口气,“确实是这样,但是一直没吹过台风,我还以为是神眷顾,后来才知道可能是我小时候防护罩就已经在修建了。”
肖蕊点了点头,“我不知道罩子是什么时候修的,不过按时间算的话,你小时候那会儿正好是防辐射药正式发行的时候,可能边远地区和贫穷地区药推行的慢一些。”
刺猬淡定地灌了一口粥,眼睑没什么情绪地上翻,仿佛是把情绪给吞咽进了肚子里,“是这样,但是我们那边的人身体里代代累积辐射,已经是顽疾了,尤其大人们,几乎就是行走的辐射源,所以政府觉得我们棘手,也不是很乐意管,就一直拖着。”
“我记忆里家门口和二楼的阳台上经常掉着很多海鸥屎,因为变异的原因,那些海鸥屎有毒,我每天都得蒙着脸清洗很久,水会通过旧木板裂开的宽缝隙掉到一楼,如果妈妈正好在一楼坐着,就会跳起来骂我。”
“经常擦到一半弟弟妹妹来了,咚咚咚跑过去,我又得重新擦,还得抱着他们每个人洗一遍澡,不能让辐射在表皮停留太久,否则皮肤会发肿溃烂。虽然大家生活在毒圈里,可还是尽可能的在努力生活。”
肖蕊和阿韧静静地听着,刺猬一口接一口地灌着粥,夜风吹打着窗户,阿韧看了一眼,确认窗户关严实之后拉上了帘子,屋里只剩下刺猬絮絮的声音。
“不上学其实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爸妈不让,家里孩子太多了,我是哥哥,爸爸妈妈要尽可能省着钱买药,所以就连网校也没有给我报。到后来他们的身体严重到连网上的工作都没办法维持以后,为了买药,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我们在很热的夏天只能靠捡来的旧蒲扇乘凉。因为人太多了,爸妈又病着,打扫不过来,家里经常乱糟糟臭烘烘的,你们要是那个时候去我家,能看到有的人躺在地上睡觉,不少虫子就从他们身上爬过去。”
肖蕊害怕地攥住手,虫子不怕人的话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虫太多了,人驱赶不过来,所以那些原本微不足道,一巴掌能拍死的东西才会肆无忌惮。
她心里有些沉重,(刺猬家里是有多困难才会变成那样?)
“不过我的爸妈不是因为辐射病死的,他们的身体确实是被辐射病拖垮的。我母亲家里代代都很穷,买不起达尔文剂,也没有进化好,身体方面保留了不少古时候的遗产,像现在很多人已经不见了的阑尾、腋毛、智齿和女性的生理期,我妈身上都有,因为这些,我们一家人被周围的邻居嘲笑是原始人。”
“我妈身体还好的时候,每次都会大声嚷嚷着赶走他们,在她的身体变得很差的时候,家里为了买药连吃饭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妈妈来了生理期,她用了脏卫生巾,因为这个生了病,离开了我们。”
“妈妈走了之后,爸爸好好考虑了一番,省下一点钱决定给我报个网校,那段时间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撑着,而他自己的身体也很不好。为了照顾年迈的奶奶和弟弟妹妹们,爸爸的身体眼看着越来越差,我收着报网校的钱买了药给他,我本来以为爸爸哪怕打我也会吃药。”
他顿住喝粥的动作,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谁也不敢轻易开口打破这份凝结在冰面上的宁静,一触即破之后冻人的寒气就会席卷整间屋子。
“没想到爸爸在听到我把那些钱拿去买药,而不是报学校之后当场没气了,附近那名游走医生来看过之后说他是被累死和气死的。”刺猬放下粥和勺子,他一向桀骜的脑袋垂了下去,“我踩了一脚油门,加速了他的死亡,我是害死他的最后一个理由。”
“那个医生经常给我的家人医治,比较负责任,爸爸决定不再买药的时候他打电话来问过,爸爸觉得这样下去全家人都会被拖死在那个破屋子里,他已经没多少力气赚钱了,弟弟妹妹们又太小,只有身体还健康的我有希望健康长大。”
“所以他攒了钱让我去报学校,好学点东西走出那个死腐之气弥漫的海湾。医生说,爸爸觉得全家人哪怕只有一个走出去也好,他把生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我身上,是我的不懂事亲手掐断了那希望,也掐断了他活着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