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没事吧!小米柏。”
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漂亮女人,拖曳着棕黄的毛呢大衣,穿着黑色的高跟鞋,语气凶狠,想要把赫菲一整个人全部吃下去,身上却散发薰衣草的香水,仿佛就像回到了夏天,脸上的妆容动容娇艳欲滴。
“没事,小姨,真是麻烦你了!”
赫菲从小姨手中接过行李箱,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小姨,“小姨,喝口水吧!”
米柏是他的中文名字,在中国,亲戚都这样叫喊,米柏米柏,做这做那,毫无顾忌地说,赫菲在中国是每个人家庭的孩子,因为他的父母常年不在家,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和这些亲戚好友相处和被他们体贴地照顾,小姨很好,虽然脾气焉坏,有时候的脾气像火焰山一般大。
小姨用手指用力地揪着他的脸颊,赫菲连忙后退,投降,“痛,可也不怪我呀,这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也不想啊。”
赫菲苍白无力地投诉换来小姨一锤定音,她轻轻地用馒头般大小的拳头打在赫菲的头上,赫菲的头发柔软地像云一样蓬松,头发被压住后像棉花一样迅速复原。
“那倒是。”
老阿姨真奇怪,赫菲永远猜不透她下一句会抛出什么鬼话,“侄儿,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康王!”
街头上闪过电瓶车的黄光灯,打在赫菲金黄的头发,小姨眯了眯眼,伸出了右手,“你这有一点白头发,怎么,焦虑了?”
赫菲轻轻摇头,“没有。”
“你们这些小年轻,别想那么多!”
臭脾气的阿姨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赫菲,他举着行李箱缓慢地走下阶梯,阿姨“轻轻地”拍了拍赫菲的肩膀,就像冰山被巨轮撞击,冰纹沿着分子运动轨迹裂开,落下的冰块沉沦在冰洋的怀抱,“走了,回家!”
这个世界上,你不得不承认,人和人的联系并不是分布不同的城市建筑,它就像是初夏原野上的蒲公英,沐浴在一个暖洋洋的阳光下,在七月风起,搭乘昆虫的迈巴赫奔赴另一个原野,然后在另一个地方扎根发芽,山风如镰鼬,层层叠叠,沉青泻水,卷起绿油油的麦浪,再次将季节女神的宝藏带回当初那个初夏的记忆,而亲情这种抽象的信仰艺术,诞生于生活的点滴记忆。
赫菲被牵引带走。
白色光滑如雪的中型SUV奥迪Q5L停靠路灯之下,小姨拿出车控器,大拇指按下解锁,车子“哒哒”地响了两声,亮起虹光。
“走吧,大儿砸!”小姨搞怪似地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头,大声说:“你说你们这些吃啥长大的呀,长这么高!”
“我175小姨,并不高!”他摊开手,同龄人,很多都比他高啦,他算是高吗?不算吧,只能算中等身高吧!
“你才18岁,还要长几年哒,我听一个朋友说,他们儿子大一170大四183呢!”说完不顾赫菲死活地大声说笑,“米柏,这次多玩几天。”
赫菲苦着脸点点头,不怪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遥远的一百年前,清政府的外交官员点头哈腰地向慈禧太后介绍外国的新玩意儿,慈禧太后听后大笑,“什么鬼东西,什么机械马?不需要吃饭吗?也不吃草,不好,不好。”
赫菲无言地看着小姨笑了笑,这样也好,一把年纪了,看上去还是这样开心,开心上头,会少点皱纹吧!他进入副驾驶座位。
“诶,对啦,你交女朋友没有?你妈肯定没有时间帮你把关,小姨帮你。”小姨的眼神亮亮,星际望远镜可以把137亿光年的行星看见,而小姨的眼睛比那还厉害,她一把大手用力搭在赫菲的肩膀上,拉动嘴角,仿佛可以意料怎样的微笑:“我有个朋友,她的女儿........”
“Stop,小姨,先回家吧!真是困死啦!”赫菲系好安全带,迅速转移话题,这方面,他苦不堪言地可以说是专业的,“哦,对啦,表哥回来了吗?”
“没呢,在福州出差,最近挺忙的,我都没时间给他打电话。”
“你有时间也不打。”赫菲嘟囔着吐槽。
“小乐呢?”
“他放假啦,这周放月假,听到你放假,高兴地不得了,说要拉你打游戏,说是要鏖战到天亮!”小姨打开刮雨器,双流下起了苏离的夜雨,“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没雨的,果然,电视里的天气预报都是些混蛋。”她舒展一下筋骨,“欺骗我宝贵的流量。”
“行,没问题,高中生是该好好休息一下。”赫菲回答,他有点疲惫,眼皮沉重得好像拖着一席幕布,闭上双眼:“不过,你没事吧!姨妈,哪有为娘的,让孩子打游戏?”
“开心最重要,那小子的成绩,勉强过得去就行了。”小姨轻松地摆摆手,对于这位重量极亲戚,他是知道她的“潇洒”和“自由”管理,一本,二本,大专,她丝毫不在意。
“哎!”赫菲叹了口气,“你和他,真离婚啦?姨丈挺好的呀!”
“哼,他呀,就是在你们面前对我好而已罢了。”说到这,小姨就好像气不打一处来,话语滔滔不绝,“以前,我让他倒垃圾,他就像没有听见似的,谁也听不见,就在沙发上看小说,我说小说有啥看的,什么兵王,什么娇妻,我看到就气,气死啦,结果垃圾每次都是我自己倒的,就连他去上班途中,都能忘记倒,我也要上班的呀,什么家务活,我都得做7成,懒得更个老乌龟似的!”
小姨生气地拍打在奥迪的方向盘上,奥迪悲怆地发出嘀嘀的声音散播在高架桥上,成都的环形高架路真是复杂,赫菲的内心一颤,“轻点。”
小姨却好像被打开了接话的话筒一样,自顾自说:“还有还有,每个周末放假,我提议一家人出去好好玩,你说,对吧!这样可以更加促进一家人的感情!”赫菲点点头,不敢反对。
“真是气死了,他就抱着个手机,说这有业务,那有业务,真是奇了怪了,每次出去玩,都有业务,唯一一次出去看电影,叫他提前订票,他竟然忘啦,一家人去也空空,来也匆匆,你说气人不!”
小姨怒视前方,“我也是有自己的生活好吗?”一顿用力吼声输出,小姨瞬间神清气爽,“现在,贼爽啦!一个人生活,也还不赖,时不时还可以撩一下小帅哥,哈哈哈!”
“哎!你还真是的。”赫菲说,“那小乐知道吗?”
“不知道,我希望那小子没心没肺的,要比他老娘我还潇洒。”铺天盖地的雨滴打在挡风窗上,老阿姨的悲壮的进行曲在风中轰鸣,赫菲把窗户完全关上,打扰其他车辆可不好,窗外灯火如萤,赫菲的眼神迷离在高速行驶的过眼屋檐楼巷,就像迷失在了拉比林托的迷宫。
“不过呢,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老阿姨单手拖腮,单手操作,像新时代的艾薇儿一样狂野奔放,不过一个是在音乐上,一个是在大雨倾盆的高架迷雾,是性命的狂徒。
“怎么了?”
“我和他爸离婚呀,中国人素来把高考看得重要!按照世俗,我们是不应该告诉他。”她突然变得沉重。
赫菲点点头,中国高考,被所有中国人视为人生最最最重要的考试,有些人甚至为了这些考试,会选择复读一次,两次,三次,乃至四年,当然,这不是为了选择性,责备性地贬低,相反,赫菲认为,复读的人,他们的本质是勇敢的,只是为了奔跑在更好的路上。
成功的人,旅游,KTV,零花钱,零食不断,失败的人,会将大哭一场,在那应该24号或者25号的日子,喝着全麦的威士忌,也许是一瓶可乐,反正不管啦,都是悲伤地,醉醺醺地讲述那一年的苦楚和难过,然后捡起破损的矛与盾牌,眼睛瞪得老大,男子流血不流泪,心脏就算好像掉了一半,也不得不咬紧牙关,骑着一个累马,向着生活的尽头坎坷地前进,一路上,全是泪水和汗水浇灌的鲜花,蓦然回首,紫荆花开,是吗?谁也不知道。
“小姨,你今天喝酒了吗?”
“臭小子!”小姨一拳揍到赫菲的脑袋上,在别人眼中,根本想象不到,这样一个极致的知识分子的冷艳美女,举止一点儿不大方,也不优雅,像个中年版的小太妹。
下一秒,小姨装作可伶,呜呜地说:“看你回国,我还不能多说点呀,小米,当年我还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大的呢!”
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
“哎!”赫菲叹了口气,他全然被迫清醒,“你说吧,我是个值得倾诉的人,真拿你没办法,我妈可说了,你当年甚至还会抢我的零食...........”
“哪有?你的零食我可出了很多钱$_$。”
“就像一百元出了两元那种吗?”赫菲冷声说,唇角的线条刻烙着无奈的表情。
“嘿嘿嘿。”这位充满了人格“魅力”的阿姨狠狠地咳嗽了一下,像是要在联合国发表有关她的一些想法,“然后呢?我就刷到一个视频,挺让我感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