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明笑了笑,道:“这不过是迟早的事,你选昱王的那日起,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那我不寻思着,还有龚老匹夫在前面挡着嘛……你怎么还有闲心笑呀,你就等着看吧,过不了两天,文渊阁里就会堆满弹劾你的折子。”
“其实,这些和当日靖王想要你的命相比,都算不得什么。”
“听你这么说,像是怪我招惹了靖王来着,那我也不是成心的呀。”
“你……”赵崇明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魏谦是怎么得出这么个结论来的。
魏谦又道:“对了,你后来不是同靖王喝茶议和了嘛,我还以为这事算暂时了了呢。我是想帮昱王不假,可也没想和靖王彻底撕破脸啊,那万一要是昱王就是个不顶事的……”
也是懒得听魏谦唠唠叨叨地说这些有的没的,赵崇明按住了魏谦的手道:“罢了罢了,且不谈这事了,你安心养伤便是了,外头的事自有我去应付。”
魏谦嘿嘿一笑,反手握住了赵崇明的手,正还想再施为一番时,偏偏眼尖看到了赵崇明袖口内衬里的那块碧色香巾。
这香巾是哪家作坊染的,绿得也太显眼了吧。魏谦咬牙切齿地想。
见魏谦突然老实了下来,赵崇明反而有些意外,而很快他就察觉到了魏谦的目光剑指之处。
赵崇明有些头大,之前光想着帮龚肃先应付许濂去了,一直也没寻个能丢弃的地方。毕竟在大庭广众下扔掉所赠的香巾,难免会坏了别人姑娘的名声。
赵崇明抽出香巾,笑道:“我丢掉便是了,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何必与一个小姑娘计较。”
魏谦自然知道是这个理,可是偏偏年纪越大心眼越小,止不住冷笑了一声,道:“你这话倒是有趣,外头的事自有你赵大相公应付,同我有什么干系。你不会以为老爷我会吃一个歌伎的醋吧。”
赵崇明心中好笑,正要扔出时,又被魏谦拉住了。
只听魏谦说道:“你要是真扔了,那岂不是坐实了我小气。”
赵崇明有些无奈:“那你待如何?”
“你既不要,那就送我好了,你放心,老爷我自有处置它的地方。”
“好好,都依你。”赵崇明赶忙把这烫手香巾塞给了魏谦,转移话题道:“是了,我就说你今日怎么舍得带上八抬的轿夫,还特意从库房里翻出了白泽旗来。难不成你是早预料到了许濂也会过来?”
一说这事,魏谦就来气,闷闷道:
谁晓得姓许的也会来!我原本是打算拿白泽旗来对付龚老匹夫的。上次在茶楼里见他的时候,他不就仗着有昱王的车马让咱俩让道吗?哎……结果这次倒好,反而用来帮他渡难了。”
赵崇明哑然失笑。
谁能想到魏谦和许濂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人竟能想到一块去了,都想用同样的法子来折辱龚肃。
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最后两边还互相斗上了,反倒让龚肃脱身了去。
而赵崇明的话同时也点醒了魏谦,只见魏谦突然一拍大腿,一脸的恍然大悟。
他也顾不着生旁人的气了,破口骂道:“驴养的龚老匹夫,他肯定是装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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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顶轿子一路出了城,一直来到了城外的驿馆,龚肃那头先行落轿了。
魏谦行动不便,加上赵崇明劝了两句,也就懒得出轿,也省得与龚肃不对付。
不过魏谦特意掀起轿帘观望了一阵,果不其然,他见龚肃神色举止如常,哪里像是喝醉的模样。
驿馆的官差见了龚肃的文书,赶忙差人去备马了,本想招呼龚肃进去热茶歇脚,但龚肃见外头白梅开得正盛,便拉着赵崇明来长亭边赏起白梅来。
龚肃抬头望着这一片彤云盖雪般的梅花,眼中也是一片烂漫,不禁轻声吟道:“官桥杨柳和愁折,驿路梅花带雪看。在京城蹉跎这么多年,竟不知城郊还有这么好的梅花,当真是辜负了。”
赵崇明在一旁静静听着,他倒是记得这片梅花林,当初和魏谦进京时两人就曾经过这条驿路,只是那时节还是梅花初绽,不比今日纷繁胜雪。
龚肃难得有这赏梅的兴致,贪看了好一会后,又有些兴致阑珊。
赵崇明大约猜到了龚肃的心思,笑着安慰道:“敬卿今日启程,最迟三月就该到南京了,正能赶上梨花开放的时节,届时梨花开满春苑,尤胜融融飞雪。”
“我差点忘了,慎行从前也在南京任职过,想必所言非虚。”
赵崇明眼中似有追思无限,想要细述江南春景却又觉着词穷,只也吟诵了一句:“若是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好一会,龚肃才开口说道:“其实这几日,我冥思苦想,方知那一日我在廷议上, 实在是输得不冤。如今我只好奇一件事:当日在推举纪罡一议上,慎行放的是红豆还是绿豆。”
赵崇明答道:“与敬卿一样,都是红豆。”
这个回答在龚肃的意料之内,那一日的十八颗红豆中,少不得有赵崇明的“鼎力相助”。
龚肃继续问道:“我放红豆是想要纪罡去位,而慎行你放红豆,却是想让我离京吧?!”
“纪罡是陛下心里的一根棘刺,敬卿你又何尝不是?”
龚肃没想到赵崇明回答地这么干脆,哈哈大笑道:“所以纪罡一走,自然就该轮到我了。”
“除以燕汝,福莫大焉。”
龚肃拊掌道:“好一个‘除以燕汝,福莫大焉’。慎行你倒是坦荡,我还记得当日你就曾在殿外问过我,若是昱王有难,我当如何自处,但我当时并没有明白你的用意。就连后来徐机也曾有言:
‘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而我依旧是不明所以。当日的廷议之上,只怕独我一人是身在局中,茫然不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