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为了……”龚肃冷笑着吐出两个字:“——捧杀”。
周昭这才明白过来。
自隋唐科举取士以来,连中三元者可谓是屈指可数,都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对于读书人来说,能够进士及第就已经是人生第一大喜事了,至于连中三元是做梦都不敢想的荣耀。
可如今一个眼看就要连中三元的赵崇明出现在了面前,在场谁人不会在心中暗自较量一番。自古以来就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前贤自是不好相比,赵崇明就算是才学再高,也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
而那位解司董,显然就是要利用士子们的这种心理。
想到这时,周昭不禁悚然,他环顾楼中,听得周围窃窃私语声不绝,一众士子眼中的神色或是不屑或是嘲弄,显然在场士子们的情绪已经被调动了,好似沸水盈锅,只差有个人出头来揭开这个盖子了。
也正如周昭所想,众人之中此时有人放声笑道:
“堂堂会元郎,不会连一首及第诗都作不出来吧?”
魏谦循声抬头,想寻来人,但那人已经自行走到了跟前。
魏谦还在想这人是谁,但赵崇明之前寒暄时就已经留了心,小声提醒魏谦道:“这人唤作王恭懋,江西临江人士,今科会试第三。”
知道了来历,魏谦心里也多少有了些底气,脸上立马收了怒气,换出一副笑脸来。魏谦朝那人拱手恭维道:“原来是会试第三的王老爷,久仰久仰。听老爷这话,想必定是能七步成诗,不让曹植了。”
魏谦刻意将“会试第三”说得很重,在王恭懋听来十分刺耳。
王恭懋依旧笑着说道:“王某才疏学浅,实不敢与先贤相比。不过苦读十数载,作首及第诗的微末才学还是有的。”
适时就有侍女款款上前,为王恭懋呈来了笔墨。
魏谦冷眼瞧着,哪还不知道王恭懋这是有备而来,多半就是姓解的老不死有意安排来的。想到此人正是江西临江人,倒也不足为奇了。
王恭懋也不含糊,只浅吟了片刻后便抬笔蘸墨。
可刚要落笔,就听魏谦阴恻恻道:
“王老爷信手成文,果真是诗才满腹,只是不知昨个夜里提前备了几篇?改了几次?又现挑了哪一首?”
“家奴聒噪。”王恭懋嫌恶地瞪了魏谦一眼,转而看向魏谦身后的赵崇明,冷笑道:“会元郎若是觉得不妥,也不妨挑选个韵字,王某当下依韵和诗便是。”
赵崇明垂眉竖起,袖里更是捏紧了拳头。
他自然听出王恭懋是故意说的“和诗”而非“作诗”,不过让赵崇明生怒的并非是王恭懋话里话外的讥讽,而是骂魏谦的那句“家奴”。
魏谦自己倒是浑不在意,想这赴京的一路上,他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相比之下王恭懋的话还算是体面客气的了。
魏谦依旧拦在赵崇明身前,朝王恭懋笑道:
“其实倒也用不着这么麻烦。王老爷既然作得了及第诗,想来作首落第诗更是不在话下。”
王恭懋一愣,他着实没料到魏谦会提出这么个法子来。这个提议看似没什么毛病,实则极为刁钻。他今日正是登科大喜之日,踌躇满志之时,胸中又哪有半分落第之人的心绪,虽在脑子里粗粗想出了两三句诗,但很快又被自己按下。
王恭懋正暗自苦思,魏谦却不忘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王老爷莫不是昨夜只提前写好了及第诗,竟不曾备下落第诗。王老爷果然是才高八斗,自信过人呐。”
或许是魏谦这话的确够阴损,就连一众心怀不服的士子之中都有许多人笑出声来。
这下更是让王恭懋心烦意乱起来,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偏偏魏谦还照着他之前说过的话,放肆嘲弄道:
“堂堂会试第三,不会连首落第诗都做不出来吧?”
王恭懋终于是急眼了,横眉竖目,拂袖骂道:“好你个油嘴尖牙的破落家奴,驴养的下贱东西,也敢来编排老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