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快一点,至少要在天亮,走到城市的中心。”这是个极度匪夷所思的命令,好像是在说抓紧前进抓紧前进,晚了就要当不成对方的靶子了。实际上燕连环的行为几乎可以说是距离这座城镇越近就越发诡异,其中包括刚刚大张旗鼓的烧烤。但是端木研并没有提出太多的问题,一是逃亡这么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沿着燕连环的脚印安全向前,对方的指导几乎都是非常的高效且出众。二是此刻他的内心狂跳如鼓,燕连环之前的各种铺垫似乎都在说明此次偷渡难度之大,而这一切也直接地影响了端木研原本相对冷静的判断。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在作祟,端木研总感觉此处的环境,安静地有些诡异。人类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摆脱了日落而息的自然约束,但这座不小的城镇却在夜晚几乎很难寻觅得到一丝灯光。像是有人提前为他们铺上了黑色的鹅绒地毯,而地毯的尽头正是城市的中央。他们像是在与一头口中喷着热气的老狼并肩而行,狼王眼中张扬的杀气在聚焦于他们肉体的同时,也震退了周遭蠢蠢欲动的鬣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燕连环并没有回答,而这在端木研的眼中更像一场心虚的默认。
“来都来了,我倒也不怕什么,你该早些告诉我的,好让我有些准备。”端木研竭尽全力将自己调整到了作战状态,虽然仍旧忐忑,但警校之中所学的一切或多或少还能起些作用。他绷紧了身上的肌肉,警惕的目光一遍遍扫过四周。
燕连环本欲制止,但转念一想,自己也不需要端木研维持多好的状态,故而也就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陪完星星陪着太阳不停地走,一直到看见中心广场上面耸立的那根旗杆。
天空万里无云,太阳在头顶高悬,影子凝聚在了脚底,只留下了漆黑一团。
“不走了,客人马上就到。”燕连环说完,在端木研因剧烈震惊而放大的瞳孔之中将仅存的几个包袱放在了脚底,转过头来,竟仍旧是那张眯着眼微笑的固定表情!
“你什么意思!”端木研几乎要吼了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血液直冲大脑,已经要丧失了思考的本能。一路上的小心谨慎,偏偏到这时候想尽了办法的大张旗鼓,端木研现在对燕连环合理解释的需求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对生死的思考与探究。
燕连环并没有反抗,任凭这个比自己高上许多的男人揪着自己的衣领,张嘴后的语气仍旧是与往常一样的风轻云淡,“我说了,客人要来。或者说,我们才是客人,不小心已经走进了对方的家。”
相比于端木研积蓄的情绪在顷刻间爆发开来,不远处的茶楼之中同样有一位老人因为燕连环的举动略感震惊。然而他只是抖了抖捧杯的手,旋即恢复镇定继续品着他的苦茗。老人身上的西装换了一种款式,其上的细薄金丝若有若无,勾勒着些许花饰,然而不变的红色放在这尊古色古香的建筑之中仍旧是难免显得眨眼。他抿了抿嘴,放下了小巧的瓷器杯子。
老人一个人坐在那里,除了身后站着的秃头男人,身旁并没有什么朋友。他靠着轮椅的背抬头看着楼阁一角的木料兀自出神,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一个人笑了起来。笑声很浅,更深处像是有种悲伤。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男人微微点头,接着头也不回地退了出去。
而老人的脸上仍旧带着微笑,他在自己茶杯的旁边又拿来了一枚瓷器。像是有强迫症一样,必须要让两个杯子对齐他才肯善罢甘休。老人按着多年的习惯一步步地烹茶,直到最后将两个小碗再次斟满。老人双手捧起,像是在敬一位久别的故人。
旗杆下,燕连环已经被端木研放了下来,他一个人盘腿坐在了包袱上面,双眼微闭像在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