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7章 明空见性(五)(2 / 2)只是在修道首页

……

“…… 无上前辈……我的父母,最早都出生于乡村农户之家…… 后来经过将近二十年的时代变迁,他们相遇结婚,获得了「城市户口」,成为了「城里人」……”。

“…… 可耐人寻味的是,他们在成为「城里人」后,却成了最看不起「农村人」的那一类人…… 他们总是会在话里话外,讥讽「穷亲戚」们的落魄与寒酸,炫耀自己成为「城里人」后获得的各种优渥待遇……甚至,哪怕是与乡下人礼节性的握过一次手后,他们转过脸,都会比往常,更加仔细的用洗手液清理手心……”。

“…… 可是,如此这般的人与事,又何止只有我的父母呢?…… 我见过许多人,他们在口号上,在工作报告上,如朗诵诗歌般写着,要感恩农民,感恩工人……他们说这些最广大的劳动人民,是国家的根基,是最为伟大,最值得尊敬的人……”。

“…… 然而,一转头的机会,他们就会告诉自己的孩子…… 要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如果不能好好学习,当大官,赚大钱,就只能被迫回老家种地,当农民,或者进工厂打螺丝,当工人…… 那样的话,是没出息,没本事的表现,不但让家里跟着丢人,还会让家族蒙羞……”。

“…… 更有甚者,许多人明明吃着、用着、剥削着农民与工人产出的各种价值……反过来却利用各种策略手段、文化把戏,把自己包装成农民与百姓的主人、恩人、不可忤逆之人……他们拿着剥削来的财富,享受生活,装点荣华,挥霍无度,然后,又告诉农民与工人……这是因为他们聪明、勤奋、天生尊贵…… 他们想方设法的在各种媒体的意识形态输出中,试图让那些只能维持生计的农民与工人,觉得自己是无能的、低贱的、愚蠢的、懒惰的……”。

“…… 尤其是那些古代的奴隶与封建王朝…… 辛勤劳作的人民,劳动供养着全国的权贵豪绅,可他们不但见到皇帝要下跪,见到皇帝的奴才,也要下跪…… 而无数学子渴求的金榜题名……不过是想获得一个,给皇帝当奴才的机会……”。

……

「赵凡」说着,仿佛在表达的过程中,回归到了某种完全的赤诚。

他不是想要向「无上」老者抱怨什么,而是如一名医者解剖尸体一般,将自己这么多年来,所经历的困惑、迷茫、矛盾、一一列举,和盘托出……

只听他继续追忆道:“ …… 还记得小时候,我曾有过那么三四个,关系非常要好的幼时玩伴…… 有那么一两年,在做着「过家家」、「捉迷藏」的游戏中,我们度过了一段人生中,可能是最为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 直到后来,我们那看似单纯的关系,渐渐发生了变化……”。

“…… 在我们进入学校之后,相对于幼年玩伴之间的友谊…… 父母们,好像更在乎我们的考试成绩……逐渐的,几个家长们之间,便滋生出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 …… 奇怪在哪里呢?…… 我们的父母家长,开始非常热衷于在日常的闲谈中,攀比我们的考试成绩…… 当然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并不是仅攀比孩子的考试成绩,他们几乎攀比所有他们认为好的东西……”。

“ …… 只不过,托他们攀比的福气 …… 每次期中与期末考试后,我们几个玩伴中,成绩相对最差的那一个,都会因为「给父母丢脸的缘故」,而在回家后,免不了挨上一顿暴揍……”。

“……慢慢的,这种攀比,也渐渐被延伸到了,我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谁家的孩子在知识竞赛,运动会上获了奖?那么没有获奖的孩子,回家后,便免不了要受一顿责骂与体罚…… 谁在家长会上受到的表扬?那么没有受到表扬,或是受到批评的孩子,回家后便不是挨骂,就是挨揍……”。

“……那个时候的我,真的知道什么是善恶是非吗?…… 其实不知道…… 我曾一度认为,我是不是一个好孩子的标准,完全取决于:是否听从顺从父母的话?是否在可供比较的活动中,给父母争光长脸了?…… 是否在人前人后,表现的比其他孩子更优秀?……”。

“ …… 还记得初二上半学期……我的成绩一度下滑的非常明显…… 表现出痛心疾首的父母,一边拿着皮带抽打我,一边斥责我的不争气…… 当我表示说,我只是没有考好期末考试,又不是在学校为非作歹时……我的父母告诉我:他们宁愿要一个调皮顽劣的孩子,甚至是身体有残疾的孩子,也不愿意要一个学习成绩不好的孩子…… 他们为我付出了那么多,而我却让他们蒙羞,他们很后悔生下我…… 我在学校的排名,让他们感到耻辱,让他们在同事与朋友面前,抬不起头来…… 当然了,每次他们打完我,都会告诉我,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 后来…… 我发现我们几个幼时的玩伴,关系渐渐发生了变化…… 我们还会玩「过家家」的游戏,但游戏的内容,却从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小红帽…… 变成了权谋斗争,抽到平民百姓身份的人,必须要对抽到地位较高牌的人,顺从服务,下跪行礼……而抽到皇帝权臣身份的人,则能够奴役其他人,让他们当牛做马……”。

“…… 我们不再玩捉迷藏的游戏了,取而代之的,是江湖追杀游戏…… 只要武功够高,势力够大,就可以随便强抢民女,杀人放火…… 什么侮辱,殴打他人,更是不在话下…… ”。

“…… 以至于到最后…… 我发现我们几个玩伴之间的关系,变的非常奇怪…… 我们虽然名义上以朋友相称,但好像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不希望其他人比自己过的更好…… 我们一面想方设法炫耀自己的优势与成功,渴望获得别人的认同与尊敬…… 而另一面,却在表面的客套与祝福后,心底里盼着对方快快倒霉,狠狠的摔一跤!…… 好以此证明,自己才是那个最优秀的人……”。

“ …… 有那么一瞬间…… 我好像生出了这样一种感觉…… 那便是校园霸凌也好,人世间的暴力也罢…… 它们的成因,可能比我们看到的,听到的,更顽固,更深邃……”。

……

在说这些话的过程中。

「赵凡」的眼眶里,一直闪烁着久久没有褪去的泪光。

“…… 无上前辈…… 后来得益于一些渠道,我接触到了许多新的认知与想法……”。

“…… 有人说:人类终究不过是一种动物罢了…… 为了谋求生存,人类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所以,人类社会的运转规律,其实是向权利看齐的,为了足够的利益,人们可以践踏一切,毫无底线……”。

“…… 对于这种有些残酷的说法,在耐心仔细的考证过他的推理过程后,我也确实觉得,他说的有一定道理……或许,一切正如奥地利作家「卡夫卡」在其着作《变形记》中描述的那样…… 当一个人失去利用价值之后,就连那些所谓最亲近的挚爱之人,也会逐渐的走向厌恶与背叛……”。

“…… 可是,我想问一句:我们生而为人?就真的只能如此了吗?……”。

“ …… 在学校时,我曾翻阅过人类文明留下来的一些史书…… 可很遗憾,其中通篇累牍的,尽是一些帝王将相的权谋斗争…… 人们为了生存、发展、欲望的实现,相互合作、博弈、攻击…… 刀剑长矛可以成为他们利用的工具……法律政策可以成为他们利用的工具……就连文化道德,同样可以成为他们利用的工具……”。

“…… 一群人打倒另外一群人,从而掌握生产资料,奴役与剥削他人,他们粉饰美好自我,妖魔化与他们持有不同立场的人…… 随后,在岁月更迭,矛盾的演进下,再被新的一群人所打倒取代……如此往复,循环不息……”。

“ …… 从自身而言,我可以说我的许多痛苦,源于无法选择出生的家庭与时代…… 而从我的家庭而言,我的父母也可以说,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社会投射的无奈之举…… 如此试图追寻根源,根本看不到一个确定的尽头…… 以至于我们似乎可以无奈的说:生而为人,归根结底,就是一系列无可避免的荒诞开始…… 不是吗?……”。

“……可是,面对这一切,我还是想问:生而为人?真的就只能如此了吗?……”。

……

“……无上前辈…… 我想,我应该庆幸在人类的历史上,曾如耀眼的流星般,划过少许智者圣贤的足迹……即便他们的生命已然逝去……即便他们在离去后,不少后人将他们的知识,扭曲成不同的教义,来愚弄底层人民,服务统治阶级……”。

“…… 可他们曾经闪烁过的光芒,还是照亮了人类那宛如永夜的黑暗……”。

“…… 无上前辈……我想明白老子《道德经》中的道是什么?我想明白佛祖释迦牟尼口中的道是什么?…… 我想明白,您所代表的无上大道……到底是什么?……”。

“…… 可是,现在的我,显然还不能洞悉这一切…… 我不知道……也不明白……”。

“…… 我不明白……”。

“…… 不明白……”。

“……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

“…… 那个站在「菜市口」广场行刑台上的「官员」?…… 他一边将「苏大哥」的人头高高挂起…… 一边找人扮演「苏大哥」上演歌功颂德的戏码…… 当他如愚弄猪狗一般,戏弄「定远城」中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时…… 他是否内心会得意的想?他精通了为官之道?……”。

“…… 而那个在「贡义村」制造惨案的凶手…… 当他施展神通之术,残忍的屠戮众多百姓乡民时?……他是否?会因为自己即将成就的所谓剑道?而暗自得意?……”。

……

话说到这里。

「赵凡」的身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幻化出了一名老者。

那正是道之化身「无上」。

在用眼神,示意面前的「灰衣少年」无需起身施礼相迎后,「无上」老者开口问道:“ …… 好,赵凡…… 那你现在便来告诉我…… 按你的心愿,完成理想中的复仇…… 和修持步入无上大道…… 如果非要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你会选择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