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义体的时候众人还能听听,可说到这儿,大家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年轻些的能力者立刻腾起身,瞳孔燃起白光,紧盯着琴川守,但显然不是被琴川守这慷慨激昂的发言所触动,而老辈的能力者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琴川守,你他妈疯了?如果想不开可别拉着我们找死,”俄罗斯男人低喝,“这话和你刚才说的有半点关系吗?”
钟姐也叹了口气,说:“琴川家主,其他的倒还好……义体也好科技也好,都是些年轻人的小玩具而已。可现在你的意思……是要毁约?”
琴川美绪也没料到父亲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这是几乎所有势能者都心照不宣的,不会去轻易谈论的话题,至少不会搬到这种级别的台面上。
多少年来,能力者们藏匿于人群中,如果有谁想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先出手将他扼杀的也绝对是能力者。没人想当出头鸟,或者“被迫”成为出头鸟的帮凶,从而再度引起社会的舆论和恐慌,甚至极端些,出头鸟很可能就成为了第四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
“能力者远比人类更想灭绝能力者”。
这行字就刻在那位‘烛芒’拥有者的墓碑上,不知道是谁为他竖起的,但也没有人去拆毁掉,它就立在那里,以最古朴的形式,时刻警醒着所有尚存的能力者们,和经历过那堪称地狱年代的人类——所有人的目标都是生存,能力者如此,人类同样如此。
但现如今这段话可能也变了味道,尤其是当第一个加入‘变革’的能力者出现后。
为什么众人对琴川守的发言感到不安,急于将自己抛开?没人想让自己的名字第二天就出现在那张名单上,没人想回到家发现自己的伴侣,自己这辈子从未使用过势能的儿女死于非命,这些都“归功”于变革,“归功”于那些背叛者。
倘若这间会议室中有位隐藏的变革者,倘若琴川守刚才的那番话被录音并在全世界大大小小的媒体平台上播放,这就是被‘变革’抓到了把柄,什么“能力者想要开战”、“能力者痛恨人类”、“能力者试图操控政坛”等等冤帽都会被扣在无辜的能力者头上,扣在这群行业大咖的头上。
真到了那时候没人在乎你是什么身份,你只是头该死的、不应该存在于这世界上的“怪物”。
而琴川守自己是最没资格说出“被压榨生存空间”话的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红樱是第一家也是最后一家由能力者创办的公司,它在人类的商业里取得了成绩,科研领域拿下了成就,而受益者也都是那些嘴里痛骂能力者的人类。就是这么家公司能让琴川守以能力者的身份站在明面上被社会接纳,红樱是国家承认的唯一一家能力者公司,琴川守也是唯一一个被国家盖上“允许发展”公章的能力者。
从这之后,琴川守不再是下水道里苟延残喘的老鼠,他摇身一变成了被国王饶恕的巨龙,为王国效力,前途无量。
但现在巨龙却和老鼠们坐在一起痛批王室,说委屈你们了,我的老鼠同胞们!隐姓埋名的滋味很不好,我也能体会到被压榨生存空间的感觉,要不明天我们就去攻打王城吧——这他妈不是拱火是什么?飞在云端的巨龙会那么有闲心,低头注意到自己那些曾经的阴沟大家庭么?怕不是国王设计让巨龙直捣鼠巢吧!
“各位,别激动。”琴川守的眼睛也闪烁着白芒,“先听我说完。”
“琴川先生,我希望您给我个好理由。”长发女孩一只手按在长桌上,那坚硬的钢铁在她手下逐渐弯曲变形,变成根根弯柳顺着女孩的手背向上攀爬,最后将女孩的手臂完全覆盖,钢柳汇聚在她的指端,化作锋利的手刀。
局面一下子变得焦灼起来,不只是女孩,每个人都不敢放松警惕,人们互相提防,生怕坐在身旁的就是个卑鄙的‘变革’者,但又没人敢主动打破僵局,敢第一个对琴川守动手。
钟喻恩,现在的人已经忘却她的名字了,但放在几十年前,当时的能力者们绝对记得那个曾敢在“华光”名前加上自己姓的女子,那个为了私事几乎烧平整座城市的“钟华光”:什么义体机械什么防御势能,在她面前只有被熔解的份儿。自那之后,她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近几年又出现在了世面,作为一家上市食品公司的“资深顾问”——以人类的身份。
赏金论坛上有专门的势能分类和介绍,在世界露相过的势能,都被记在了上面。
『‘龙息’,人类已知最恐怖的2号势能,拥有者目前仅一人,钟喻恩。』
『不要试图逃跑,要试着接近,起码那样在你化为灰烬前还能少思考一会儿。』
当时的人们对‘龙息’没有办法,可不代表现在依旧没有对策,‘龙息’的特点、范围、以及代价,都被摸透了。这就是已知,势能一旦暴露,就总会有软肋被人发现。
琴而川守,这么多年来没人知道他的势能是什么,有什么作用,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甚至都没在公共场合里露过几次面。在这种未知的情况下,大家只得继续维持这焦灼的局面,没人愿意第一个动手,也没人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也是琴川守为什么能在这群随时可能将他撕碎的怪物面前依旧保持淡定,视威胁于无物——就是出于未知,面前人们对他的未知。
琴川家主在众人警惕的眼神中走到琴川美绪的身后,扶住后者的椅背:“琴川家很感谢各位,所以我今天的目的是为了……
“还债。”
琴川美绪的身子微微发抖,没人注意到她放在长桌下的手已抓紧了衣衫。但她依旧保持平静,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没有在外人面前放下琴川家优雅的姿态。
她站起身,向瞳中依旧燃烧的诸位鞠躬,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这位琴川家的长女身上,只有她的父亲依旧在用那毒蛇般的眼神扫视着众人。
“还债?什么债?”俄罗斯男人嗤笑,“难道你能把家产送给我们吗?”
没有人为他这句玩笑话动容,气氛仍旧紧张,每个人都防备着半分钟前还交谈颇欢的“朋友”。
琴川守摇摇头:“哪怕是琴川家全部的资产,也比不上我接下来要献给各位的大礼。
“各位,我们作为这世界上的进化者已经有多少年了?而我们又能活多少年呢?我们能留给这世界的又都剩下什么?财产?名利?
“‘能力’!是作为新人类的‘能力’,我们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与生俱来的‘能力’!但等我,以及各位死后,我们引以为傲的‘能力’会随我们而走么?而在座的各位有多少是靠这‘能力’才走到今天的?等各位走后,谁又能确保我们做到如今的势力、企业、地位能继续巩固?
“这就是我要向各位介绍的,能完全改变现状甚至改变作为新人类的我们的未来,能改变世界的力量——‘继承’!这份力量能帮助各位将自己的天赋完全继承给下一辈,注意,是‘完全’!
“日进斗金?富可敌国?还是说一人就能挑战整个国家?进了坟墓里还有谁会在意你和你曾拥有的一切?各位,我现在给你们的是独一无二的选择,机会仅此一次!”
琴川守慷慨激昂地宣讲着,长桌旁年轻辈的反应倒还好,那些长辈们的脸色反而大变。琴川守的一番话完全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这些半条腿已经迈进坟墓的老家伙们根本不怕死,但唯独怕自己辛苦拿下的地位被鸠占鹊巢,被其他顾忌于他们能力的势能者代替,甚至说被对他们而言的“旧人类”所取代。
历史不断重演着,总会突然出现新一批壮大的势力举起大旗,又会被下一轮的洪潮所吞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有能力打破历史车轮的人,但等他们插上管子躺在病床上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稍微起眼些的虫豸。
众人的目光将两人送上了‘神坛’,仿佛此刻开始,天上的人只有琴川家的父女。
“琴川先生……难道,您的能力就是……?”有些人试探着问。
“不,我的能力并不是‘继承’,但是我的女儿,”琴川守走到琴川美绪的身边,拉起她的手:“琴川美绪,她就是未来,属于我们的未来!”
是了,现在琴川美绪谁也不是,她成为了概念性的存在,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一块肥肉,成为了……
“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