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准备为别人而活着?”
“别这么中二好么……什么叫为别人活着,我只是不想看见自己真的死了而已……”
“未来是既定的,无法改变。”
“都说别这么中二了,这套已经过时了。”
“你不明白,但至少别把这当做闹着玩的,如果你还想留在这里,结局就是必然的。”
“我们很熟么,我的未来如何好像还用不到你来指挥吧?赶紧把你知道的说出来,然后送我回去。”
“别幼稚了,这不是什么电影桥段,你不需要拯救世界,”王自启却还在念叨,“况且你也没那个能力。”
可这道理我能没你懂么……王从幸心说,难道非要他恼羞成怒地全盘托出,说哥们就是幼稚,哥们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被他妈当狗一样驱使着,哥们就想幼稚地试图反抗一下……?
路铺好了,满汉全席也都摆上来了,就差有人抬着八抬大轿请他上桌了,在王自启的眼里如果这还不答应,那就不叫倔强有脾气了——
“听好了……我不需要什么新世界,我只想要我自己的世界,正版的世界,能被这么轻易替换的,那算什么?”王从幸踢着水花,他的鞋早就灌包了:“如果还想继续说教,免了,我直接说……我就是不想按照你说的那么来,成么?我就是幼稚,我宁可冒着生命危险去办唐亦洋的差事儿,也不想以后每天和一群假的家人朋友说这说那,那他妈不成黑客帝国了么——那才是真成了电影桥段。”
“那不是假的,那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和你之前所在的世界没有多少差别。”王自启依旧像个老顽固,为他科普那世界的运作原理。
王从幸叹了口气,他仰起头,紧闭双眼,任由雨水洗涤他的脸庞,冲刷他的情绪。
他妈的……真麻烦啊……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但恐怕没有多少人能接受抛下曾经的家人朋友,与和他们长相一样的陌生人相处下半辈子,”王从幸轻声诉说,声音弱到几乎要被雨声没过:“哪怕是我,我也没法接受,明白了么?可能你说的世界很棒,很美,要比我之前的好很多,但那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
“我应该在的地方没多好也没多差,但起码都是我值得拥有的……很多很多。你也有家人吧?最起码你应该理解,和熟悉的人相伴本就是件美好温馨的事情,这不是你说一句‘给你弄到新世界’就能混过去的……我当然不是什么电影主角,我也大概率不会成为其他电影的主角,但你问我为什么留下来……?
“家人,朋友,这是往大了说,可能是音乐,没看完的小说,和朋友约好要一起玩的游戏,可能是过几天会收到的快递……他妈的,我不想当个文艺青年,但我这辈子都在演,搞不好哪一天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了……但就是这些,就是为了这些可能性,人都是这样的,我当然也不例外。
“我也想试着成为主角……所以,把我送回红樱吧,我情愿去努力尝试着回到我曾经的世界,哪怕到最后成不了主角也无所谓,因为那才是我的故事。”
说了这么一大堆后,王从幸疲惫地低下头,在雨中像是条落水狗。
豪言壮语他说不出口,现在又有些后悔对面前的“自己”说出真心话。还成为主角呢,光是说说就想笑……其实他也挺中二的……
就这么着吧,还能错到哪里去呢……
他也有过一丝丝的犹豫,心说要不就答应了吧,去到那个新世界,有钱有权的不好么……但他的心里却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小声地说:不要答应,不要答应,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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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寒雨吞没了他,连同吞没了所有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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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两人的争论声,鼻下嗅到茶水的花香,睁开眼睛,他又回到了那间温馨的和室,方才的一切都像是做梦,或者……那就是场荒诞的梦。
王从幸看着身边人,看着在那场雨中哭喊着的,满身血污的女孩。女孩此时眉头微皱气势汹汹,口中说些王从幸无心听,也压根听不懂的术语。茶杯中的佳酿是一盏接着一盏,看样子两人的交谈持续了段时间,估计也没剩多少留给他了。
半天没听见王从幸的动静,林沐卉转头看向他,却看见一个有些失魂落魄的家伙也盯着自己。只是几分钟的功夫,王从幸的精气神就完全颓掉了,整个人就像抽空了骨头般瘫坐在那儿。
她在和桌下悄悄拉扯王从幸的衣袖,轻声问:“怎么了?”
“没……没,”王从幸回过神,疲惫地摆摆手:“头疼犯了。”
他没打算和林沐卉说刚才发生的事情,毕竟还是有些尴尬的,难不成说他看见自己躺在人家的怀里,对方还哭得撕心裂肺……
见王从幸没有多解释,林沐卉也扭头继续面对琴川美绪:“那就这样吧,您负责把我们需要的东西准备好,我们呢,就尽力帮您带孩子。”
“是为他找到解药。”琴川美绪更正。
“我们只能尽力,真的,这点我没法保证。”林沐卉很认真地看着对方,“但只要让我找到一点关于解药的蛛丝马迹,我发誓,我们会竭尽全力。”
“……嗯,目前来说也只能这样了,很抱歉我没法动手下的人帮你们。”琴川美绪略显歉意地点头,“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您中文说的很棒。”林沐卉称赞:“还有什么是我们需要知道的么,关于您的弟弟?”
琴川美绪正要开口,但她的脸色突变,慌乱地起身,连茶杯都险些被打翻:“抱歉,你们得走了。”她向林沐卉伸出手,一脸诚恳。
“希望合作愉快,村修的联络方式之后我会发送给您。”
“合作愉快。”林沐卉倒也没在意对方的失态,握住琴川美绪的手。
“现在你们真的要走了,抱歉怠慢。”琴川美绪拉开隔扇,后面竟然也是部私人电梯。
两人走后,隔扇又被她拉好,琴川美绪整理了下衣衫,脸色又恢复平淡。下一秒,正式的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拉开,从中大步走出位身穿红色和服的日本中年男人。一条深长的伤疤从额头竖切至左眼下,面庞消瘦,眼光如毒蛇般环顾了和室一周,最后落在琴川美绪的身上。
“父亲。”琴川美绪躬身,用日语问候。
“监控系统被关掉了,”日本男人边问边走到隔扇旁边,“是你做的?”
琴川美绪挡在了日本男人身前,“不……是需要维护。”
男人俯视着自己的女儿,眼神冷漠:“你是在对我说谎?”
琴川美绪没有回话,她的头一直低着,没有和男人对上视线。
男人绕到琴川美绪的身后,两只大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细品对方在自己手下的颤抖。
“监控是你关掉的么?”男人再次发问。
琴川美绪的额头渗出细汗,她能感受到有种力量在顺着自己的肩膀向体内渗透,冰冷刁钻,像毒蛇扭曲着身形,要钻入最脆弱的心脏。
“……是员工误操作,我以为自己可以帮他担保。”琴川美绪强撑着身形。
“员工。”男人大手的力度加深了几分:“哪个员工,说出来他的身份。”
琴川美绪浑身颤栗,她勉强张开嘴,吐出了个名字。
“好,很好。”男人用力拍了拍琴川美绪的肩膀,他松开手,连同收走了那股刺骨的寒冷,琴川美绪跪坐在地,哆嗦着大口喘气。
“你为你的谎言找到了替罪羊,下不为例。”
男人转身走入电梯,以近乎碾压的姿态凝视琴川美绪,“打扫好自己的仪表,顶层的人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