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旻面色青白交织,脉搏时而急如骤雨,时而轻如浮毛难以探寻,四肢厥冷,冷汗涔涔而落。
这是亡阳之症。
太医们抖着手欲为圣上灌下四逆汤。
这四逆汤中大量的附子灌下去,又是一种剧毒,皇上如今这身子根本承受不住。
便是眼下救活了,后面又能撑几日?
她立刻出声阻止,而后从一旁的药箱里拿出了一卷银针,刚要施针便被太医院院史阻拦住了。
“魏姑娘可知眼下不尽快喂皇上饮下四逆汤,过一炷香后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是回天乏术了?”
宝珠手持银针,冷静地回道:“容我问一句,饮下大量的四逆汤后,便是皇上醒了,后头还能多活几日?”
“……”
院史似乎被问得怔住。
其中几人不敢多做决定,战战兢兢看向一旁的祁桑。
祁桑面色不比病榻上的人好几分,她跪在龙床旁,目光一一扫过那群医术精湛经验丰富的太医,最后又落到尚显稚嫩的宝珠脸上。
宝珠道:“服下汤药后,这个凶症医书上曾一句话一笔带过,无后话,无结果,但我愿冒险一试,若结果不如意,我愿为皇上陪葬。”
祁桑阖眸,她紧紧握着祁旻冰冷的手,眼泪无声滚落。
“魏姑娘尽力便是。”
她轻声道:“兄长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数年光阴已是求都不敢求的,哪里还敢奢望更多。”
便是如今兄长的命陨在她手里,也只能算他们兄妹缘浅……
……
之后的整整一日里,不断有宫女将一盆盆乌黑的血水端出去,又重新换了干净的送进去。
含仁殿里的血腥气实在太重,祁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最后几乎是被谢龛强行提到了院子里。
她恍惚地抬头看了眼夜色。
人身体里到底有多少血,能经得住他这般的吐。
他的脸、脖子、手臂、指尖已经寻不到半点血色的痕迹,苍白到仿佛已经将体内最后一滴血也吐出来了一般。
谢龛将她抱在怀里,感觉到她孱弱的身子在深夜里不受控制地打着摆子。
许久许久后,她开始轻轻啜泣了起来,眼泪洇湿了他肩头衣衫。
他阖眸,轻吻她发顶,而后更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寝殿内,宝珠的左手几乎一直压在祁旻脉搏之上,感受着他的生命力在指尖下一点点流逝,回转,再汹涌抽离,再徐徐回头……
她的心也随着那百转千回的脉搏一次次高悬,坠落,再高悬,再坠落。
……
祁旻行走于一片黑暗中。
周围很安静,只有徐徐的风吹过,带来潮湿的气息,像是风平浪静的海岸,又像是广袤无垠的草原。
他脚下轻飘飘的,似是只要轻轻吸气就能像鹰隼般飞起来一样。
而后竟真的就飞了起来,在一片茫茫无边际的黑暗中,飘然飞向遥远的星空。
身边忽然传来苍茫高昂的歌声,有苍茫荒漠中的雨雪纷纷,有黄昏河畔旁的饮马孤影,还有连绵荒野上累累的白骨……
他见到了许多故人熟悉的面孔。
年轻、勇猛、笑意灿烂,爽朗地喊他将军,一起去喝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