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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暇,几人便又回了马车。
如忆面色苍白,直打着呵欠,像一宿未眠,“可恶,这劳什子祝祀!”
江晏栖平静地看了一眼如忆微红的双眼,“一宿未睡?”
如忆有些心虚地点头。
江晏栖也未刨根问底,不再过问了,“午间客栈如常运作,如忆若还困便再休息会。”
如忆点头,而后却自顾说出了原因,“姐姐知道我昨晚看见什么了?”
“如忆昨夜离开房门了?”江晏栖眸底微凝。
“……对。”如忆不知想起什么,面色多了两分苍白,“昨夜,我见到了一个全身裹着黑袍的女子,她身后跟着一串蓝白色的纸人。”
江晏栖微微垂眉,无欹只淡淡听着,眸光看向幕帘外,平静绵长。
“纸人?”
“不,准确来说是有十个全身黑衣的妇人抱着十个纸糊的人跟在她身后。”
“而后呢?”
如忆轻轻吐出一口气,“我被发现了——,”
江晏栖只淡淡看着如忆,听其下文。
“是那个老人,他跟衣店那个守夜的老人一模一样!他发现了我,我看见他拿出了一个密封的罐子,里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全是五毒……我当时很害怕。”如忆想着,脖子不由缩了缩,“但那个女子制止了她,我听得出是一个极年轻的姑娘……后来我被打晕了,醒来还待在原处。我回了衣店,那个老人却还安然地躺在贵妃椅上……”
如忆只要一想起那个老人古怪的眼神便总发怵,她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过说出来总归好了不少,如今离开衣店,如忆也没那般胆寒了,昨夜当真是处处都透着诡异,哪里是外界所言的载歌载舞,她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轰击,“那老头有问题!有大问题!”
江晏栖听后若有所思,“一身黑?那是对神明大不敬的。他们既未伤害如忆,想来今晚有两方要斗起来了。”
如忆被江晏栖一点就通,“姐姐的意思是,他们的目的是破坏今年的祝祀日?”
江晏栖颔首,她沉吟片刻,“只是那老人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长相一模一样的巫祀老者。江晏栖不觉得那是同一个人,他们昨夜没再管如忆,便说明他们并未做绝对的保密措施。自也用不着老人来回迷惑如忆的视野。
马车外,张叔停下了马,冲里道:“前面有家早点铺,主子姑娘需要什么?”
江晏栖回了神,见无欹不言,只道:“张叔看着买便是。”
话落,如忆便冲了出去,“大叔,你忘了你可爱的小如忆了吗?”
张叔拍了下如忆脑瓜子,“小丫头……卖萌对你叔没用啊……要吃一起去买。”
听着两人离开的声音,江晏栖又垂下了眉。无欹见此淡淡一笑,“长卿何必多伤脑筋,今夜自见分晓。”
师父总是从容的过分,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江晏栖轻声问:“长卿的身子已好不少了,师父不打算将我送回大齐了?”
无欹听后抬手敲了下江晏栖的头,他润和清容的双眸微抬,“长卿是在试探为师?——长卿若想回去,为师自会将你安然送回大齐。”
江晏栖平静摇头,“长卿自是知晓师父绝不会害长卿什么——反倒是想帮长卿一把。”
无欹淡淡一笑,“长卿如今贯是多情了。”
江晏栖不置可否,“师父之恩,长卿铭记在心。”
三年一次的祝祀日,信奉神权的西离人窝里反,江晏栖不会傻到相信这一切皆是巧合。
此次绕行自西离东境入内,哪里是无心之举呢?
毫无疑问,无欹一直知道她想来西离干嘛,至于无欹从何而知她便不清楚了。
无欹听后只淡淡道:“苍蓝城后,为师便无法再陪在长卿身边了。不论长卿最终要在西离以何种姿态收卷,这一切皆只能靠长卿一人。”
江晏栖看着老人须白的眉发,心有触动,“师父做的够多了。”
“长卿,纵横的时间与空间太过浩渺,再大的丰功伟绩也不能刻其三分,但若可自得一生潇洒,却能刻入自己灵魂三分颜色。”无欹平静苍老的嗓音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江晏栖听后心中温澜潮生,却只是淡淡一笑,她一生的意义,他爹自出生便为她安排了。
旁人觉得苦,可她始终在苦味的灿烂中领略着它的意义。
江晏栖面对这旁人觉得“不公”的命运,一向是平和的,她嗓音清明净澈,“师父之心,长卿皆明——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是的,历史从不会记住个人的哀喜,但我相信它能记住时代的悲欢。人之一生的确何其短暂,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可于长卿而言,半身黑暗,半身光明,作为两者的桥梁,看着更多泥沼中徘徊呐喊的人重新站回光明下,那便是最明艳的色彩。且不止入木三分,它更可贯穿我一生崎岖的黑暗。”
“好。为师期待看到那日。”抛开一切晦暗,无欹最终看向江晏栖的神色是温和的,他苍老的嗓音似乎带了沧海桑田,却又平和异常,“小姑娘,要记得你的身后一直有为师。”
江晏栖清透的柳叶眸绽放出潋滟的色彩,唇畔是最真挚的笑意,“长卿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