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中,慕渊静静躺在榻上,紧闭双眼,好似熟睡一般,只是眼窝时而微微攒动,一双浓睫亦是偶然颤抖。
一屋子的人皆仔细盯在正替他把脉的蚩寮身上,蚩寮微微皱着眉,神态专注,与平日里的不拘豪放大相径庭。良久,终是收回手来,轻展衣襟自床榻旁立起身,只是蹙着的眉头仍是不曾舒展。
“先生,不知殿下究竟如何了?”陆垣面色忧虑,压低嗓音问道,似是怕扰了榻上之人,更怕得来的消息并非他所想听到的。
“可是当真中了毒?”魔魇目中一片焦色,“紫貂素来擅长用毒,若是当真中了她下的毒,恐怕只有她本人可解,如今她已身死,只怕”
“非也,非也。”蚩寮却摇了摇头,眯着桃花眼看向立于一旁的溥兮,“想来殿下此祸,王妃还是要负上几分责任的。”唇边撩出一抹似笑非笑,作为一介男子,倒更胜女子妖娆。
“方才确是溥兮大意了,才会累及殿下,若有方法可医治殿下,溥兮定当尽心竭力,将军府亦将全力以赴。”
蚩寮目色含忧,面色凝重。“此症着实凶险,外寒内虚,外邪侵体,脾胃俱有损耗”
“说人话!”魔魇面色铁青,杀人般的目光压在蚩寮头顶,直把蚩寮后半段未说完的话皆按了回去。
蚩寮讪讪笑着,“简而言之,王殿下并非中毒,但是与那倒也差不多,殿下似乎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故而”
“吃错了东西?”陆垣惊讶看向床榻之上双目紧闭的澄王殿下,却不知为何没由来地觉着心虚。看向自家夫人,此刻陆夫人亦是一脸尴尬。
蚩寮缓步踱到溥兮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溥兮,“我们殿下啊自幼便长在北燕,先不说自来身体强健,便说日日在天狼中操练不歇,且天狼之人为免遭他人施毒暗算,自小便是百毒皆尝,故而寻常毒物是伤不了身的。却不知今日竟然因为一餐膳食损耗至此”蚩寮忽然顿了一顿,嘻嘻笑地靠近溥兮,“王妃做膳的本事当真非比寻常!倒不如改日切磋一下,让蚩寮也修习一番,说不定蚩寮制毒的本事又可精进了。”
语毕,一室静谧,众人面面相觑脸色各异,却是不约而同地看向溥兮。
溥兮只是浅浅一笑,“甚好,改日溥兮若是得了空,自然愿意为蚩寮先生制膳,让先生好好尝上一尝溥兮的手艺。只是溥兮却是想看看,蚩寮先生的身子是否比殿下更为强健。”
蚩寮似被噎住一般,脸色霎时泛白,刚要开口,却听身后传来冷冽清音。
“是谁想要本王未来王妃为其制膳?面子倒是不小。”床榻之上,慕渊不知何时已经醒转过来,目光一如惯常那般清冷,瞥过蚩寮,不曾停留,定定落在溥兮身上。
蚩寮呼吸一窒,忽然觉察到一丝寒意,周身凉飕飕的,本想戏弄溥兮的心思此番早已烟消云散。赶紧向着慕渊施礼道,“殿下,您本无大碍,只需蚩寮为您调制一剂去邪护体的汤药,便可康健如初。”
“很好。”慕渊点了点头,看着蚩寮还杵在眼前,薄凉双眼微微眯起,“为何还不去写药方?”
“是,蚩寮这便去。”说罢,蚩寮赶紧退了出去。
见状,陆夫人看向人群,“王管家,你且随蚩寮先生去开方子,之后便去抓药吧。再按先生之言取些滋补精贵之物,以助殿下尽快康复。”
王管家闻言,亦是无声领命,施了一礼便退出房去。
察觉这澄王殿下自清醒之后目光便一刻皆没有离开过溥兮的身上,陆垣心下透亮,竭力压下心中对方才除妖邪之经过的强烈好奇,哈哈一笑,“殿下无事便好。如今殿下不费一兵一卒便已除去这作恶多端的害人妖邪,立下此等奇功,明日老夫便将此事奏请圣上,想来圣上对殿下定有封赏。只是说来惭愧,都是将军府照料不周,才使得殿下伤了身体,幸好方才一切皆在殿下掌控之中,否则若是当真被那妖邪伤了殿下,老夫一家老小皆难辞其咎!”听罢,一屋子陆家人皆是尴尬陪笑,频频点头。
“岳丈大人莫要挂怀,本王只是追捕妖邪时着了风寒,岂有怪罪将军府之理?”慕渊淡淡笑道,目中似有宽心之力量,着实让陆垣心中舒坦了不少。
诸事已毕,见慕渊似乎已无大大碍,陆垣挠了挠头,看向陆夫人,“夫人,既然殿下身体不适与咱们兮儿亦有关联,再者兮儿亦是即将过门的澄王妃,就让兮儿留下照顾殿下吧。”
“可是”夫人本觉着婚仪之前二人便共处一室似有不妥,却见陆垣一个劲儿地向她使着眼色,溥兮亦无推却说法,当下会意,“如此,咱们便退下,莫要打扰殿下休息才好。”
待一干人等皆稀稀落落退出门去,房中忽然变得安静了。慕渊看着溥兮,看着她一步步移到榻旁,坐在他的身侧。轻轻伸出手,手中衔着丝帕,将他脖颈上残着的汗水轻轻抹去,柔声问道,“殿下可有感觉好些?”
慕渊随意笑道,“蚩寮有一言倒是说的不错,本王向来身体强健。只是,王妃确无其他要向本王解释的?”
溥兮抿唇,柔波如湖水漾开一般,“殿下是要溥兮解释什么呢?”
“王妃不想与本王说说是如何假装醉酒骗过本王的?”慕渊眸色清淡看着溥兮,目光却落在了她浅笑柔唇之上,暖香阁那一幕闪过脑中,那时,她居然是在装醉
溥兮只是莞尔,“若论骗人,只怕殿下的手段,一点儿都不输溥兮呢。若非溥兮留了一手,恐怕今日的好戏,便要错过了。”
“好戏?”慕渊忽地目光收紧,面色沉了下来,目光落在她洁白秀颈上存着的青紫扼痕,“你可知今天的好戏,险些要了你的性命!若是本王出手错漏半分,你”
“殿下是不会失手的。”溥兮笃定而言,此话一出,不仅慕渊怔然一瞬,就连自己都被自己语调中的笃信不疑惊住了。
原来,她竟如此相信他!甚至危及生命那一刻,有他在,她亦是坦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