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色稍晚,天上又开始下雪。雪花在纷扬洒落,潮湿了巫女的庭院。为保护娇贵的植物,巫女在阁楼平台上遮起防水罩。储物间的食物所剩无多,主客的晚餐全都减了半。茶水倒是不愁的。地下室有个用水开关,那里的水口直通外面。
“至少,我们不会被渴死,”巫女对艾文说,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艾文手里捧着茶杯。巫女的药茶不仅难看,味道也很苦重。“在饿死之前,我们能否捞点小鱼尝尝?我都快忘了油水的味道。”
“这些小鱼可杀不可吃,”妮卡说,“想早点下地狱的话,我可以烤几条给你尝尝。”
“水可以喝,为什么鱼不能吃?”
“上代巫女库特林曾经找出解决鱼毒的办法,做成一碗鱼粉汤,”巫女轻蔑地撇了撇嘴巴,“代价嘛,可以用来净化一年的用水。”
从这晚开始,巫女不敢再睡二楼舒适的大床,而是占据了地下室的杂物间。艾文被迫让出床位,壁炉旁的巫女躺椅成为他新的落脚点。经过五六日的修养,他的身体与精神状态都有好转,不过恢复如初还需时日。闲来无事时,他会翻看巫女的藏书。从神话书《索尔战纪》到《杂症稽考》等治病的医书,他都随意地翻了一翻。自从看过医书,他甚至对从医产生了一些兴趣。巫女告诉他,历代巫女都是高明的巫医。她们会定期探访附近村落,行医问苦,从中积累经验,并汇编成书。《杂症稽考》是前巫女库特林.哈特利的著作。
艾文挥舞片刻枪刃,出了一些微汗。然后,他和衣躺下,却思绪纷乱,一时无法入眠。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却了什么,有的记忆仅剩下莫名其妙的碎片,相互完全关联不上。他强欲索记,后脑会发出阵阵刺痛。
睡至半夜,他被惊醒了。头顶窸窣作响,那是刻意放缓的脚步声。他唤起了沉睡的巫女。按计划,他需要扮装巫女,便宜行事。于是,巫女为他套上蕾丝棉睡衣,披上丝绸斗篷,裹紧兜帽。接着,她来到茶台壁边,摁下一盏壁灯。随着“呱嗒”一声轻响,壁炉旁裂开一道小门。艾文提起武器,钻了进去。里面非常黑暗。他摸索梯子,缘登而上,渐至伸手不见五指。不一会儿,他到了尽头,摸到一旁小机关,打开暗门,翻滚出来。
声音正在楼下。他握紧枪刃,上前向下探看。楼梯口忽然闪出一道黑影。透过楼梯壁灯反射的微光,他可以确认此人正是那黑衣人。敌人的动作快如鬼魅,瞬间已逼近了他。对方手执细剑,刺向他的右肩。艾文横刃相隔,只听得“叮”的一声,两刃相交。他震得手心发麻,五脏六腑翻滚。他心知不是对手,也不恋战,瞅准壁炉旁的暗门,如游鱼入水,扑钻进去。
刺眼的光从上面乱射下来。他扶着楼梯急滑到底,翻跳进地下室。巫女目光复杂地瞥了他一眼,率先跑向通往下一层异端房间的暗门。
“快点!”巫女说。
在即将关闭暗门的瞬间,黑衣人悄然跟了进来,离他们仅有数步之遥。幸运的是,沉重的合金门顺利关上,将黑衣人隔在外面。
“所有的门都关死了?”艾文问。
“我的东西无需置疑!要是没用怎么办?”巫女紧张而又愤怒,“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我刚才跟他交了手,他很强。就算身体痊愈,恐怕也不是对手,”艾文说,“我们只能赌一把。”
“真是没用的废物!”妮卡说,“要是他破坏我的实验室,还有我的书,我保证他死得难看,还有你!”
一阵煎熬的寂静后,外面响起敲打墙壁的声音。又过了片刻,声响越来越急,越来越重,伴随东西被破坏的杂声。妮卡.卡内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一刻钟后,外面终于归入了宁静。
“时间差不多了?”艾文问。
巫女的眼中闪着凶狠,“我要把他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保证他死得不会死得太容易。”
巫女打开了暗门,艾文首先出去。看来,这次他赌赢了。黑衣人倒在壁炉旁。几乎所有柜子都被放倒或破坏,不少夹层书柜也未能幸免,书本散落一地。
黑衣人瞪着眼睛,还在大口呼吸,不过已是动弹不得。艾文踢开对方武器,拨开其面罩与兜帽。
叫他意外的是,这家伙居然是个女人。
“为什么要来送死?”艾文问她。
对方没有回答,死死地盯着他,脸上满是轻蔑与愤恨。
“你怎么知道她在憋气?”妮卡举着油灯靠上来。
艾文抬了抬腕上的时辰表,“她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会长一点。我猜,她在进行闭气的训练。”
巫女生气地踢了黑衣女人一脚,“贱货!我会让你在地狱都会记得我。”
艾文拿起了地上的细剑。此剑剑身不过一指宽,入手却很沉重,通体黝黑,泛散奇异寒光,银灰剑柄雕刻繁复花纹,球形护手镶嵌一颗硕大的方形黑色宝石。
艾文说:“恐怕你还不能杀她。”
“你看上了这个女人?”巫女一脸厌恶地看着他。
“此剑赫赫有名,名为‘黑石剑-追月’,”艾文说,“我认识它的前主人,名叫瓦利.门罗。”
“这女人跟那人又有什么关系?”
“她需要被审问。”艾文说。话音刚落,远方传来一阵幽长而刺耳的啸叫。他不禁凛然,“我想,我们新麻烦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