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了,远在驿站楼下,我便看到一个站在窗边的少年。
他眉如远山,眼若灿星,本该是朝气蓬勃的相貌,却因为向下的嘴角和眉心挥散不去的愁云,多了几分忧郁气息。
他背挺直地好像一株迎风而立地青松,却时不时摸摸脖颈,揉揉手,来回摩挲身体,做着一些很不符合高山景行贵公子的动作。
“兄长,你醒了!”仲夏很兴奋,几步上去就要抱住仲安,但突然停住,所幸她还想起还有我在,不忘后退几步先介绍我,“兄长,这位是衡殿下,你应该……”
“衍衡!仪式第三日的衍衡!我正要找你!”他怎么有些疯疯癫癫的,仪式前见到他还不这样,虽然估计是因为和她同样受到了斩首的刺激,但看起来他还是比她沉不住气,毕竟还小啊……啊,虽然只比她小一岁,咳咳,衍衡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走神。
“兄长!你怎么了?你怎么能直呼殿下大名……”
“仲夏,”看得出,仲安很着急也十分焦虑,但仍不忘调整状态,努力心平气和地安抚仲夏,“你先出去一下,留我和殿下单独谈谈可以吗?”
房间里只剩下衍衡和仲安两人,衍衡走到房间中央,为仲安和自己各沏两杯茶,“仲夏公子先喝杯茶,润润嗓子,不要着急,我们坐下来慢慢聊。“
“殿下,我实在怕你听完我要说的,也要没有吃喝的心情了。”他仔细端详衍衡的神色和脖颈处,“殿下应该也体会过吧?死过一次的感觉,倒着看到自己的身体、脚和尘土,随之而来的就是窒息般的疼痛,然后鲜血喷涌而出,糊满了我的眼睛。这两日,我一闭眼就是我在仪式里死去的场景,我不敢闭眼,不敢睡觉,我生怕我的活只是一场梦,下一刻我就要回归死亡的真相。”
“确实如此,”衍衡又为他布施点心,“恐怕未央也有这样的经历。”
“正是如此,未央也与我这般说!我记得,第二日仪式一结束,祭司便急着将我送走。我心知不对,溜出来到处打探消息,却近乎一无所获。唯有在王宫,殿下的寝殿外,”说到这里,仲安一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羞恼地挠挠头,脸上浮起些许尴尬的神色,这时的他才看着有些少年的模样,“殿下莫怪,我实在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没有用我的术法走正道。但是!问题来了,我竟然发现殿下的寝殿外,一个重兵把守的宫殿旁,竟然有置换术渗入其中的痕迹!”
衍衡轻叩桌子,点点头,看来祭司不仅会置换术,云纹卷轴上符文的消失恐怕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殿下,您知道,除了我们北方剑岭每代几乎必有一人能够学会置换术,也就只有号称术法天才的祭司一脉还有可能使用此术了。我清楚地知道我并没有进去过那个神秘的宫殿,那也只有祭司不知有何目的,使用术法绕过重兵潜入到里面!我知道仪式的异常定然与祭司有关,我为什么会死过一次,祭司不向我解释,但我一定能够通过他的异常行为发现端倪,凡事存在,必有痕迹。”
“所以你也进去了我的内库?”衍衡打趣道。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没有丝毫愠色。
“哈哈,是这么一回事没错……总归我是有正当理由的……这不是关键,殿下,关键是,我进入到那个神秘的宫殿里,小心翼翼地探查了一番——当然我发誓我只是看,绝没有上手损害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
“这我相信你,毕竟你们北方剑岭的宝物比都城也不遑让多少。”
“总之,我感觉我转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我突然看到斜前方有个卷轴升起,展开,是个隐约可以看到卷柄处绘着精巧云纹的卷轴。上我看到卷轴上面的符文在以一般人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消失——当然,我是练过的。在所有文字消失的那一刻,有一阵强大的术法力量以我肉眼都近乎可见的以水波形式四散开来,您那些有符文镌刻其上的宝物自然没事,但我能感受到,我这肉体凡胎只要轻轻碰触这水波一下,立马再死一次。我于是迅速绘出置换术,但我还是低估了那水波荡开的速度,我只略微被那余韵扫到一下,便昏迷不醒,直到您来的前几刻才转醒。”
衍衡又为他添茶水,试探道,“你看到,卷轴上写的什么符文了吗?”
“那是您的宫殿保管的卷轴,您竟然没有看过上面的符文?正因为我看到了,我才如此焦躁不安。”
“嗯?”
“‘以我之命,代你之命,欺世愚神,蒙你苦厄’,那串符文若翻译为通用语,应当便是这个意思,云纹卷轴上记载的是应当绝对禁止的——命数术。”
仲安的脸色极为严肃,“命数术有极为严重的施术代价——它是单方面的傀儡,单向的替身,只能由身含浓郁神血之人施展。神对自己的后代不会赐福,在祂眼里,责任、苦厄才是莫大的荣幸。此术一旦施展,在神的眼睛里,施术者便成为了被施术者。”
术法文字已经消失——此等代价巨大的禁术竟然已经被使用过!是谁了使用了命数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