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衍衡自己知道:尽管我的头掉过一次,但我还是我,但我面前这个人呢?他有什么异常,他为什么也能复活,还是他从未死去?他还是祭司吗?
衍衡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努力不引起他注意地审查——毕竟还没法确认他是不是真祭司。
面前的男人应该连续三日不眠不休、殚精竭虑地主持仪式,脸上却不见多少疲色。
“祭司大人。感谢你对桃源的付出,我……”衍衡下榻向祭司作揖,却被一把扶住,他的手顺着衍衡的手,一路摩挲到我的脖颈,轻轻揉捏。好吧,这么熟练的动作,大概率是真祭司。
衍衡反握住他,“刚才是作为王太女想对祭司说的。作为衡,我真的很高兴你还能再出现在我面前,但是你能告诉我,这次的仪式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王后未曾告诉你吗?仪式很成功,不过派先锋小队探索桃源界外的议案,长老会那里,我……”
衍衡打断祭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关于仪式成功的条件——祭品是不是变了?关于我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又复活了?关于,你在这些异样当中,究竟担任什么样的角色?”衍衡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只有听到“死”字时,他眉头微微扭紧,随即又放松,再看不出半点波澜。
“衡儿,不用着急,先听我把话说完。这次仪式很成功,长老会那边,我已经帮你做过工作了,之前投反对派的长老们,下次议会都会支持你的提案,你再完善一下议案内容、探索方案和确定人选就好。”
“所以我真的死过一次了吗?你怎么把我复活的?”真是细思极恐,稍微想一想都不寒而栗。
“衡儿,这次仪式符文恐怕有副作用,让你开始胡言乱语了。当然,任何符文都是能量的置换,恐怕我这次原材料少选一份髓海,才让你头晕了。”
衍衡几乎咬碎银牙,这个男人就是滴水不进了,衍衡几乎能肯定,此次仪式的异常他必然知情,只是不愿意告诉衍衡,甚至于这份异常就是他一手操纵。是因为他怕死,不想死,所以用别的方法替代他的死亡,来让仪式成功吗?如果说这个替罪羊就是他们三个……不不,祭司不是这样的人,他绝对做不出拿他们当替死鬼的事情,更何况他们也没死不是吗?
祭司慷慨大义,独自筹备仪式的十年间,未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更何况桃源人的死去,只是短暂地回归忘川,契机一到,便能脱身重返于世,祭司怎会为苟且存世,辱没祭司一族百年来的名誉?
祭司不愿意告诉衍衡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就自己调查。总归不能让他一个人好像苦大仇深地承担所有、背负所有,什么也不告诉他们,他也太过自负。
思及此,衍衡直接上手撩开他的衣领,衣领下他的脖颈光洁如玉,也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掀开衣襟,他的心脏也还在跳动,扑通扑通,皮肤温热细腻,真实无比。
祭司脸上泛起一阵薄色,“衡儿,这次仪式成功的方法,我自会之后上呈长老会,只是还不能是现在……你先好好休息,三天后的灯会,我们一起去看吧?”
衍衡答应下来。灯会是幼年时,祭司经常带她去的地方。
但这十年间,不知道是祭司准备仪式太过繁忙,实在抽不出身,还是因为衍衡逐渐步入权力中心,并与祭司所持政见不同,他担心讨论正事也就罢了,一起玩乐则略显尴尬,总之这十年来,他们再没有一起逛过灯会,严格来说,都没有一起去过忘川。
今天他竟然主动邀请她,更显怪异了。
“报!衡殿下……衡殿下”小耶连滚带爬地跑进殿中,“小耶有罪,请殿下饶恕!小耶刚刚前去内库拿安神灵芝,让殿下好好缓缓神,却发现守卫虽说最近都没有任何人进入过内库,内库的云纹卷轴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
怎会如此!云纹卷轴记载了桃源先祖留下的禁忌秘术,由继承人,也就是衍衡,代为保管,但即使是她也没有资格打开云纹卷轴,更别说皇宫,特别是内库,有重重守卫,这贼人是如何进入内库的,他是否具备能力使用云纹卷轴留下的禁忌秘术,又是否已经用了?
衍衡来不及仔细整理服饰,披上外衣就要去内库查看,刚走出几步,便感到一阵力量从她肩头穿来。祭司握住衍衡的肩将她转向他,十指灵巧地穿梭,几下便系好外袍。衍衡抬眸看他,他的神色也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们两个对上眼。
是的,衍衡再度确信,这个人,总归是哪里都不太对的。
衍衡和祭司穿过回廊,风装满飘扬的衣袖,拂过满地的符文,扫过宫殿边的结界。
“祭司,你怎么还没把结界撤掉呀,仪式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着急来看衡儿,还没来得及。不如殿下帮我吧“
衍衡点点头,一拂袖,浮在空中的几百张符文纸瞬间黯淡光芒,掉落在地。
衍衡又随口问到,“那桃源之树选中的另外两位呢?你可安置好他们了?他们没事吧?
“衡儿放心,未央和仲安都很好,我已经将他们送回各自家中了。”
“我没记错的话,未央一家世代以忘川摆渡为生,仲安一族自有神以来便戍守北方剑岭。桃源之树选择仪式参与者时,第一届便选中了未央的奶奶,第二届则是仲安的叔叔,这第三届竟同时选中我们三人!央、仲安两族委实为桃源的中流砥柱,我们代表长老会和王室可要备重礼好好犒劳他们。”
“是,三日之后的灯会便在忘川上举行。衡儿,届时我们可以一同去看望未央小姐。”
衍衡点点头,要好好问问,未央是否有荒谬的头掉下来的记忆呢?
穿过几个回廊,远远便瞧见内库前跪了一地的守将。
衍衡上前抬手,“你们先起来,待我进去看过云纹卷轴,再治你们的罪不迟。”
“殿下,属下们深知内库乃扼要之地,日夜提心吊胆,库前换班,不敢有片刻懈怠,在属下们的眼皮底下,一只苍蝇都没见飞出飞进过,星罗盘也没有检查到释放术法的痕迹,属下,属下实在不知……”
衍衡抬手打断领头将领,“你说星罗盘没有检查到术法释放痕迹,可自仪式起,甚至包括仪式准备期间,结界笼罩祭场和宫殿足足有三日,我们祭司这么强的术法释放力量,星罗盘却检测不到一点术法释放的痕迹?”
“这这……”将领颤抖着手从身后人处接过星罗盘,打开一看,果然,罗盘中部感知术法力量的符文被人改了一笔,由“感知”之力改为“恒久显示”之能。
如此,所有能够使用术法者都成为了受怀疑的对象,这其中,想要不被守卫看见,远距离进入内库,衍衡想,也只有强大的置换术能实现远距离跃迁。会这一术法的,一般认为只有北方剑岭仲安一族,但一族祭司博闻强识,天纵奇才,此代祭司尤甚,其素有术法天才之名,不似大部分术法者终其一生只能习得一个术法,祭司几乎只要看到术法语言,便知如何施展。
祭司固然可疑,拜访仲安也势在必行。
衍衡走进内库,仔细审视一周。
桃源最珍贵的术物几乎都在这里了,五颜六色的荧光闪烁,紫晶星罗盘、未央一族做的第一只灵灯、髓海等完好如初,除了髓海有被祭司按照仪式数量要求拿过三个的痕迹,其他术物连蒙上的薄灰都与我三日前来检查看到的别无二致。
云纹卷轴在内库深处。几乎可以肯定那贼人就是奔着云纹卷轴而来。
云纹卷轴躺在玉雕莲花中,笼罩在乳白色的光晕中,从前卷轴背面隐隐透出的金色符文痕迹,如今一看,却是乳白色一片。
衍衡不敢相信,打开卷轴一看,竟真空空如也。
身后的祭司比衍衡还惊讶,竟脱口而出,“怎么是空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