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半魔化的夜浓嘶吼着冲向众人,身上散逸的黑色雾气与缭绕在周围的墨汁搅得不分彼我。浣纱宫的几个女弟子纷纷甩软绸缚他,却被他使力一挣便挣断了。娄得月一声下令,十几名揽镜榭的修士便从怀中摸出一面铜镜。各人站好方位,那镜子中便平白发出光来,数番折射,投聚到夜浓一身。
凡鬼怪类,最怕镜光。谁知,夜浓的动作只是滞了一滞,仍旧步履强硬地向前迈着,双拳砸地,这次不止墨水,还有无数大小石块和着浓墨向众人飞去。伏波殿掌门温水岚从怀中摸出一小瓶水露,倒入脚下的水坑中。空中飞飏的那些墨水登时都不听了使唤,颓然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将岩石打得一片坑洼。这是伏波殿的独门仙剂「弱水一瓢」,能令使用者短暂操控周边和混入该药剂之水来源相同的水体。
夜浓仰头看了看周围,愤怒地啸了一声,墨瓶中黑烟直升,四周的墨水又一次悬了起来。温掌门的仙水灵药,竟也只能管得这一时。温水岚咬咬牙,又往水里倾了一瓶。萧重楼低声对战封侯说:“阿战,上!”于是两人乘墨水下落的功夫,各自挺剑直冲而上。夜浓低吼,从袖中抽出两柄黑色短镰。
陆棠梨在远处看得热血沸腾,也想拿剑助阵,却被倪苍澜一把按住:“帮主大人,安心疗伤。”陆棠梨看着他俊雅的脸上隐隐浮起的笑意,半气恼地喊道:“倪四堂主!”倪苍澜仍是笑:“叫四哥也没用。”
飞雀敛翅过重楼,万里长剑堪一战!「万里」剑与「飞敛」剑寒芒互照,冷气相追。战封侯与萧重楼这一对多年的对手与友人,在此刻配合无间,各施奇技,竟将高大的夜浓逼退了半步。剑舞团团,“万里”与“飞敛”各乘一隙,分别绕开防御劈上了夜浓的右肩与左股。然而此刻夜浓的肌肉已坚硬如钢,饶是这般利刃也只劈进去不到一寸。
就在这时后方橙光一晃,从另一边赶来的俞炀也加入了战场。“水鬼,看我放火烧你!”飞近夜浓时他突然从剑上跳下,向夜浓洒了一把符纸,而“燃犀”剑速度不减,继续朝着夜浓飞去。战、萧二人见状,连忙死命运劲握剑,将夜浓暂时定住。“噗”地一声,燃犀正正插中了他的后心。
俞炀立时大喝一声:“阿战阿萧退开!”二人跃后,俞炀捏了个诀,口中念了一声,那把燃犀立时发出炽白的烈光,贴在剑上和洒在周围的符纸也立刻燃烧起来。夜浓痛苦地嘶吼着,“燃犀”如同烙铁一样灼着他的后背。他探手想去拔它,却因为身躯过于魁梧、肌肉过于紧实而够不到。俞炀双眉紧锁,额上沁满汗珠,口中不住念念有词,火势也跟着愈烧愈猛。夜浓高大的身体被火光映成了一个黑色的剪影,如同被囿在火焰囚笼里的困兽,作着苦楚的挣扎。
夜浓低低地吼了一声,巨大的身形突然瞬移,将自己传到了一个积水较深的墨水坑里,想借水灭火。早有准备的温水岚将又一瓶“弱水一瓢”倾到了水中,信手一招,那方水坑中的水一下子被抽离,散向了四周。夜浓愤怒地吼了一声,实在疼痛难耐,便倒在地上打滚灭火,可这样一来他便成了活靶子,各式各样的武器尽数招呼上了他的身。
夜浓浑身扎满了箭矢、飞刀飞镖和长剑,身上的衣服已有多处剥落,其下的肌肤被烤得东焦一块、西黑一片。他强将身体半跪着撑起来,几条或红或绿的彩绸飞来,又将他困缚在地上。这次,他几乎没什么力气挣脱了。温水岚把最后一瓶“弱水一瓢”泼在身旁萧重楼的剑上,手指悄悄向上一比:“拜托了,兄台。”萧重楼会了他的意,指捏剑诀,“飞敛”便冲天而去,一直没入密匝匝的红云里。温水岚将两掌向外一推,那血水血雾化成的红云登时被撇开一条大缝,阳光从云后直射下来。揽镜榭的众弟子齐齐举镜,将阳光汇集后聚到夜浓身上。
活尸最怕的就是见太阳。这是最后的、也是最绝的杀招!
夜浓长声惨呼,黑色尸气从他体内不断蒸发,他雄壮的身躯也一寸寸崩解。墨瓶从他巨硕的掌心中无力滑落,“锵啷”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那本该质地坚硬的墨瓶原来竟是玻璃制的,是母亲当年做油灯用的玻璃瓶。
夜浓的眼中又复原了神采,身躯也变回了正常人的大小。他喃喃地念道:“老祖,我不怨您...毕竟您让我又一次见到了母亲。”
刷刷几下,他的整个人迅速碎解了,地上只余了一件破烂不堪的黑衣,被风微微地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