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台领了手牌,沈炼褪去衣裳,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步入公共浴室。
蒸腾的水汽迎面糊在脸上身上,刺激得毛孔几乎瞬间张开。
陈酒找了个热池子泡着,这个池子水温很高,只有他和陈先生待得住。
“呼……”
似乎连筋骨都被煮软、煮烂。
“小兄弟,怎么说,舒服不?”
“爽~”
……
“哗啦”
泡了一会,陈先生走出浴池。
“我去刮个面。”
北方澡堂花样繁多,洗浴只是基础。如刮面、修脚、饮茶、棋牌、拔罐、刮痧、按摩、修理胡须、松骨敲背……正经的不正经儿的,应有尽有。
沈炼摸了摸下巴,摸到了扎手的碎胡茬,于是也离开热水池,前往服务区,看见走在前头的陈先生被干活的师傅截住。
“新面孔?”陈先生侧目一瞥。
“是,是。”师傅点头哈腰。
“刮面。”
“请来这里。”
陈先生往床上一躺,闭上眼,面部放松。师傅伸手在工具盒里头摸索着,腕子却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捏住。
“师傅,是熟手?”隔着莹白雾气,沈炼的脸庞有些模糊。
“干了三四年了,客人放心,保证伺候得两位舒舒服服。”师傅自信回答。
“我看也是,”
沈炼指头用力下压,
“瞅这手上的茧,没个几年苦功夫可磨不出。”
“……”师傅脸颊紧绷,额头渗汗。
“只是……”
沈炼眼睛一眯,
“拿刮脸刀的茧子,不该长在虎口上吧?”
话音刚落,沈炼指尖突然一阵刺痛,忍不住松开,却是被对方用藏在指间的薄刀片小小阴了把。
下一秒钟,沈炼的眼帘被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挤满!
枪声炸裂!
几乎在扳机扣下的一瞬间,沈炼全凭本能一肘顶在对方的臂弯里,打偏了枪口,灼热的子弹堪堪滑过发梢。
耳鸣声轰响,沈炼双眼充血,触目惊心的血丝几乎溢出眼眶。
他左手顺势攀住对方握枪的小臂,往回一拉,一扭,同时又曲起右肘,朝关节狠狠劈了下去!
嘎巴。
脆生生的骨折声清脆无比。
刺客喉咙里迸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惨烈嘶叫,手枪掉在了水洼里。
惨叫仿佛某种催化剂,刺激得陈酒凶性勃发,瞳孔更红,他一把抓住了对方头发,左腿紧绷如张满的弓弦,迅猛如雷的一膝盖直直撞中腹间!
呕!
刺客弯下腰,呕出一堆乱七八糟。
“喜欢玩刀片,是吧?”
沈炼顺手抄起工具箱里的带柄的刮面刀片,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如行云流水般刺进了对方脖颈,顺便用力扭动!
血箭狂飙!
半边身子被鲜血染红,沈炼拔出刀片,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旁的水缸。
他随即将刺客的头按进水里,刀片瞄准脖子,一刀下去,干净利落。
噗……
血液在热水里晕开,如同绽放的血花。
一身鲜红的沈炼双手垂下,除了胸腔剧烈起伏,丝毫看不出像是刚在生死走了一遭
“艹!”
沈炼嘴里突然迸出一个脏字,
“又得重新洗了。”
说罢,沈炼跳进身边的一汪清池把身上的血冲洗了一遍。
“够平静的,不是头一回杀人?”
不知何时,陈先生已经从床上坐起,面色平静如常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刚刚躺在床上如砧板鱼肉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沈炼扭头看向他,眼中血红已经褪去,和正常人没啥两样。
“这吃人的社会下,我要还是个初哥,一身武艺不是白练了?”
陈先生微微点头,赞同道:
“确实是这么个理。”
他胳膊一抬,亮出藏在掌中的剃须小刀,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悄悄顺到手里的,“就等着他回头呢,你手快一些。”
“不过陈先生,这毕竟死了人,这件事要怎么处置?”沈炼问道。
就算民国是乱世,在津门这种大城市里,于众目睽睽之下杀人放血,肯定也会引来巡警追查。
“是挺麻烦的。”
陈先生冲着门口一指,“解决麻烦的人这不就来了么?”
手枪刚刚一响,澡堂子里的其他人就全都一股脑逃了出去,也顾不上是不是光着屁股。
这时候匆匆赶进来的人是几个泼皮混混,汗衫下隐隐透出几道纹身。
澡堂子是贱业行当,不干不净的,和娼门往往多有勾连。下九流好比纠缠在一起的老树根,有了娼门自然就会引来泼皮混混护看。
混混们冲上前,看到陈先生,为首头目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陈、陈老板……”
“这人是谁?”陈先生指着刺客。
“额……好像是今天临时来顶班的,我们也不太了解……”
“那他是谁杀的?”陈先生继续问。
青皮头子看向陈先生,不过转头又看向了一身血气味的沈炼,“是这位英雄。”
“不是。”陈先生摇头。
头子愣了愣,随即恍然,“对,不是这位英雄杀的,是我手底下一个没轻没重的小混混。”
“还算懂事。”
陈先生的声音低沉下去,“这里是你们的场子,我在你们的场子里遭了刺客,还是带着枪的刺客。
出了这样的事,你们的生意还想不想干了?”
“是是是,您说的对,我这就去查!一定给您一个交代!”混混头目陪笑道。
“这还差不多,去查吧!查不到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陈先生冷声道。
“是,是,我们这就去查!”
一旁的泼皮喽啰们连声答应,匆忙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