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数字,莫非是阁下随意编造的?”段虚乔带着一丝怀疑问道。
“非也!”封子铠答道,“编造之事,我连想都未曾想过。这只是……是天气的气息,我想。”言罢,他深深吸了口气,示范起来。
段虚乔皱了皱鼻子,试探性地嗅了嗅。
冷空气,海水的咸味,海岸的黏土气息,潮湿,霉变,还有旁边那些闪烁转动的仪器散发出的热气。
鼻尖所捕捉的信息,却无法揭示当前的气温、气压和湿度,更遑论未来十个时辰的预报。
段虚乔用拇指指向那些气象数据,“这里有能复制你所做的一切的嗅觉仪器吗?”
封子铠看上去颇为尴尬,仿佛五脏六腑因酒精而移位。
“抱歉,段虚乔校将。我们自然有标准的仪器和机械计算器做出的预报。但老实说,我已多年未用它们了。它们其实并不准确。”
段虚乔瞪大眼睛看着封子铠,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封子铠并未撒谎,不是在开玩笑,也非捏造事实。
他是凭借十五年的潜意识经验,在执行这些深奥细致的任务。
那是段虚乔无法复制的经验。
当天晚些时候,段虚乔坦言要自己熟悉整个系统。
同时,他悄悄地在基地的气象档案中核对了封子铠那些惊人之语。
封子铠关于失温的描述,并非戏言。
更糟糕的是,他在机械式齿轮差分计算器预报的准确性上,也非虚言。
机械设备预报当地气象的准确性为八成,一周预报降至七成。
而封子铠与他那神奇的鼻子所作的预报,准确性高达九成六,一周预报仅降至九成四。
这意味着,若封子铠离去,这岛屿的天气预报准确性将下降一成或两成。
营地的人必将察觉这种变化。
永冻营地司天官的责任,显然比段虚乔最初认识的要重大得多。
对居住在此的人来说,气象预报的失误,可能带来致命后果。
看来,封子铠要把段虚乔一人留在岛上,托付六千军人,还要他用鼻子嗅出大风?
第五天,正当段虚乔意识到自己的第一印象过于苛刻时,封子铠又犯了老毛病。
第六天,段虚乔在气象议事堂里等了一个时辰,等待封子铠和他的鼻子来开始当天的工作。
到了第七天,他只好从机械式齿轮差分计算器标准预报系统中读取数据,作为当天的气象预报,然后去寻找封子铠。
最终,在军官营房里找到了他。
封子铠仍躺在床上,烂醉如泥,鼾声震天,散发着刺鼻的烈酒气味,令段虚乔不禁一颤。
无论怎样摇晃、捅刺、呼喊,都无法唤醒他。
封子铠更深地埋进被褥,呼出更多恶臭,呻吟着。
段虚乔遗憾地放弃了粗暴的念头,决定独自继续工作。
再说,很快他也的确得独自工作了。
段虚乔快步走向停车场。
昨日,封子铠按计划带他巡视了最靠近基地的五个仪器司天站。
今日的计划,是巡视偏远的六个司天站。
在渤海半岛,例行外出的交通工具是一种名为“极地狐”的蒸汽液压动力车辆,能适应各种地形。
这种车辆底盘极低,紧贴地面,能在冻原上飞驰而不被失温大风卷走。
段虚乔已知,基地的人最厌恶之事,莫过于到冰冷大海中打捞丢失的机械雪橇或畜力雪橇。
和铁苏勒卫基地的大多数建筑一样,停车场也是一个半掩的地堡,只是规模更大。
段虚乔唤出了昨日签发车辆给他和封子铠的副校将。
他叫什么来着?周应东。
还有帮他将车子从地下车库开至出口的技术员,看上去也颇为眼熟。
高个子,黑制服,黑发……基地里八成的人都是这般模样。
直到那人开口,浓重的口音才让段虚乔想起他是谁……就是段虚乔抵达那日在货栈场低声议论他的人之一。
段虚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显露出任何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