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夜雨白梅香(2 / 2)一盏梨花白首页

我急忙奔赴秦国,却在路上便听闻了他的死讯……

荆轲奉樊於期头函,而秦武阳奉地图匣,以次进。轲既取图奉之,发图,图穷而匕见。

秦王虽未有准备,但依然一击未成,便再无希望。

轲被秦王所伤,最后仍抵柱大骂,被左右上前的侍卫斩杀于刀斧之下。

秦王目眩良久。

据说,他死时,手紧握胸口,众人查探尸身,才发现他怀中竟藏有一支白梅,白梅已被鲜血染红,和着他的鲜血,如盛开的艳丽的红梅,绽放在秦国的大殿之上。

据说,他死的时候,面带微笑。

所谓英雄赴死,不负天下。

他死了……

我知道他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我只想要一个平凡的能够陪在我身边、陪我舞剑、读书、生儿育女、琴瑟和鸣,与我过完平凡一生的夫君,也不愿他成为天下的英雄,只是写在史书中寥寥一笔,我却再也碰触不到的英雄。

英雄是留给别人去供奉,去崇拜,去缅怀。但我,却再也没有办法触碰他,我再也摸不到了。

我回到了梅岭,看着梅花开了又落,年复一年,我沉迷剑术,至剑术大成,世人少有匹敌。我有时下山,杀人。杀欺男霸女的恶霸,杀奸淫掳掠的盗匪,杀欺凌弱小的权贵。我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硬了,我几乎没有再流过眼泪,也许是我的泪已经流干了吧。

慢慢的,我已经遗忘了自己的名字,所到之处只留下白梅香。

白梅香,白梅香,留香不留人,阎王定生死,白梅引渡人。

从此世上,再没有那个殷切期盼等待爱人回家的澜,只有冷血杀手白梅。

再后来,秦又灭魏国,接连灭楚。不过一年,又灭燕、齐。

终于,六国尽灭,天下归秦。

我终于踏上去咸阳之路,临走时,我摘了一支白梅。我要去见他了,十年了,阿轲哥哥等了我十年,真的太久了。

进宫并没有我想象中难,我很容易就混进了献给始皇帝的舞姬队伍。

对,秦王统一天下后,建国号为秦,又称自有三皇五帝之功,亦为天下之始初,愿大秦基业千秋万代,称始皇帝,自万岁。

呵呵,哪有什么万岁,哪有什么千秋万代。

岁典至,我们众舞姬殿前献舞。

我手舞一支白梅,翩然起舞,舞姿艳丽,绝代风华,舞若惊鸿,翩若游龙,仿佛兮如轻云之闭月,飘摇兮如流风之回雪。在座满鹏宾客无不拍手称赞,就连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惊叹鼓掌,更命我可再上前十步。

我笑了,我要的就是这十步。

十步之后,就是杀机;这十步,是我杀人的极限。

我笑若朝霞,手中梅枝却化作利刃,直刺而出。

谁知羽林卫早已伏击于殿上,此时一支羽箭射出,直中我背脊。

一寸,我离秦王仅离一寸。但是他却丝毫未躲未闪,他的眼神中不是我所想的恐惧,而是一种悲悯。

他挥手屏退众人,只留我与他在大殿之上。

“你不怕我杀你?”我瞪着他的眼睛。

“你已受伤。”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从你进来时,我就知道你是谁,你为何而来。”

我皱眉,不语。

“荆轲是个英雄,我敬他。”

“你没资格提他!”我怒吼。

“他心有家国,有大义,亦有爱,你真的懂他吗?”

我愣住了,抬头看他。

他的语调平缓而冷静。

“朕确实灭了六国,但是这些国家并没有消失,而是成为了一个新的国家。秦和六国,都要成为一体。天下的黎民之所以不幸,是因为各国争霸,战火不断。所以,朕要统一天下,语言、文字、度量衡、货币、乃至车轴都要统一。用新的行政区去代替旧的王侯分封,选用清廉的官吏,创造一个不再有战争,不再有硝烟,法治公平,王子犯法与庶人同罪,让伤痕累累的百姓可以安心生活的社会。朕修直道通边境,重贸易、通有无;修水利、重农耕;修筑长城,抵御外敌。这才是朕之所想,朕之千秋功业,而能够实现这一切的,能够让天下再无兵戈的,亦只有朕!”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而他的行刺,却是为我争取了一统天下的时间。也许这并非他所愿,但是我却要谢谢他。”

我看着皇帝的眼睛,有点恍惚,阿轲哥哥的愿望,让人们不再受战祸之苦。

“你不杀我?”我自嘲地一笑,问他。

“我想留你在身边,用你的眼睛替他好好看着这个新的世界。”

“那我终有一天会杀了你。”我冷冷地道。

“不,你不会,你的眼中已没有杀意。”他用一指挑起我的下巴,逼我直视他。

“我会看着你,看着你的王朝走向覆灭。”我冷笑看向他,并不闪躲。

“好。”

那日,世间不再有杀手白梅,而秦王宫里多了一位白梅夫人。谁也不知道她是谁,来自哪,有何家世,只知道她酷爱白梅,院中种满梅树,满园白梅飘香。

又七年后,始皇帝病逝于东巡途中,王宫大乱,少子胡亥登基称帝。天下大乱,纷争又起。

二世三年十二月,项羽杀宋义,夺军权,率军北上救赵,在巨鹿之战中大破王离北方边军主力,之后连破秦军,最终秦将章邯投降。次年十二月,时隔一年后,项羽率军入关,与刘邦会于鸿门。鸿门宴后,项羽屠咸阳,杀秦王子婴,焚秦宫室,劫掠关中。

我看着满目萧瑟荒凉,踏上阿房宫,我站在宫殿的屋顶上,怀抱一支白梅,引燃了一把火。

在火中,我似乎看到了千年之后,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终能安稳生活,不再有兵戈纷争、不再有战火燎原、不再有朝不保夕、不再有黎民受苦……

火焰吞噬了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却归于这片大地。

那一日,梅花绽放于这片土地。

阿轲哥哥,我终于来嫁你了……

白梅香气虽淡,雨中却最是悠远浓烈,哪怕是在腥风血雨中……

白梅香,白梅香,闻香不见人,世间无孤鬼,万里无冤魂。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