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家里无聊时,只要大喊:阿诺,麻将!三缺一,阿——诺!她拉长了声音,不多时,她的邻居便会跑过来,或是端着碗跑,或是刚出去玩带着满身泥土的跑,然后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宛如进自己家一样。
我很羡慕她有这样温馨的家庭和那么友好的邻里关系——但此时再看阿珍姐,我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如今她很难过,我很心疼她,可是再怎么心疼也是无能为力的。或许人世间本是这样,有些痛,是躲不过去的。
小姨入坟的时候,阿珍姐跪在那里谁都拉不起来,我当然能明白她的痛,她的母亲——我可怜的小姨,阿珍姐的天,她儿时常常撒娇的怀抱,她幼年时为她遮风挡雨的臂膀,她回到家时那温暖的笑脸……都随着那纷纷下落的黄土,从此再也没有了。
周围哭成一片,我拉起娘家亲戚中的一个妗子,她浑浊的眼睛落着泪,她用袖口擦拭了眼角,口齿有些不清的说道:“可文,你也来啦……”
“我是可为……婶,您慢一点。”我扶着她,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
“哦,可为呀,你回来啦,你远在深圳,怎么赶回来的?”
“我不在深圳,我是老二啊,我哥在深圳,他太远了,赶不回来……”
“哦……”她点着头,眼睛里却透出了迷茫。我的心又被压了一下。我知道,她或许快忘了我了,又或许,她终究会忘了我的。
我妗子家,我每年都去,可如今,我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岁月的痕迹。我猛地转头,我发现所有的亲人似乎都变了模样,我记忆中,他们本来不是如此苍老的啊?是我记错了吗?还是,他们本该如此呢?
时光无语,兀自西流。
我忽然间一下子明白了岁月的残酷,一股悲伤感袭来,久久无法散去。
这些年来,我一直向前走,我以为我身后的人会一直在呢,可我忽略了,风景也会变,房子也会旧,而人,是会离开的。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惭愧的是,到如今我才明白这句话的道理。
原来人的离开会是那么的突然,就像我的小姨一样。而人的苍老亦是,当你注意到他的变化时,岁月早已带走了他太多东西。他是一下子就老了吗?还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在不经意间,一切都在远去呢?
小姨的坟落在了小姨家的西南边,不是很远,这个季节没有树叶遮挡,我可以看的很清楚。我乐观的幻想着,小姨依然可以日日看着她的家,看着她的儿女们。
但我深深地知道,已经去了的人,终究是去了,我的幻想,也终究是幻想。
可是,活着的人呢?我向着小姨的坟墓深深鞠了一躬。
我知道我该离开了,也知道了,在这人世间,有些事情,是不能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