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承元二十四年,白露过后森森寒气自北部一路越过丹苍岭,冷却了尚青翠暖和的岭南大地,一时间草木失色。
窥探天机者知这是大凶之象,昭示着天下大乱,世间失序。而对于早已饱经年景冷暖的庶民来说,近百余年断断续续的列国纷争,早就是天无道时无序,都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心中所盼无非活命二字。
然而这个弱肉强食的大争之世,就像是巨大的牢笼,笼罩了所有人的命运,不管你处于哪个位置,天下共主也好,一国之君也罢,家族的掌舵手亦或是小家的顶梁柱,都被时代携裹着匆匆前行,生怕被掩埋遗忘于此,“争”就成了最好的选择,不过世人的目光永远不在庶民身上,此刻身居高位的大部分人心绪早已飞越千山万水来到南方一处偏远河谷,一场激战很有可能会直接影响天下大局。
夜幕低垂,深秋的风早已沾染了凛冬将至的寒意,天空聚拢起如墨的乌云,飞速地翻卷涌动,阴沉沉压在梁越两国边境的翠茂河谷上方,这块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土地随着几十万大军的对峙变成了整个天下的焦点,眼下两方交战十余次,你来我往各有胜负,梁国胜在长年积威,越国胜在充沛战意,列国都在冷眼观望,看河东之地在这对宿敌在百年争斗后到底鹿死谁手。
然而此时驻扎在河谷以东的越军大营中,却是一片乱糟糟的哄嚷,不着甲胄的士兵三三两两围坐在篝火旁边嬉笑怒骂,甚至有浓烈的酒香肉味随风四散,好不热闹。
不远处迷雾似的黑暗中,有人影静默如雕塑般隐藏在盘根交错的树枝间,凝望着营地半晌后,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抱怨道:“老子在这里辛辛苦苦喝秋风,这些兔崽子竟然大鱼大肉庆功,连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真是报应不爽,等今夜成功了,一定要多砍几个狗头以解我心头之恨!”另一人则更为冷静,头也不回道:“哪来那么多牢骚,一切今夜过后自有分晓。”那人一窒,讪讪一笑便没了言语。
半柱香的时间就这般悄然无声地流逝而过,那越营之中的庆功宴此时似乎变得愈发热闹非凡,仿若已然进入到了最为高潮的阶段。那震天的欢呼声,甚至在几里之外都能够清晰听闻。夜色越来越深沉,宛如墨染一般,就在那树梢之间,陡然之间响起一声极其清越的鹰啸,直直地冲向那无尽的云霄,仿佛一下子惊醒了那沉睡中的恐怖巨兽。危险的气息在这一瞬间宛若潮水一般顿时向着四周疯狂地弥漫开来,在那影影绰绰之间,竟然有无数个黑衣人仿若鬼魅一般悄然无息地摸了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区域,令人心弦紧绷
“杀!”
雷电在天际嘶鸣着划破乌云,血红色的火海嚣张的流淌数十里,方圆一片透亮,令人窒息的腥味充斥在喧嚣的焦土上,悲戚的哀鸣依旧在飘荡,那些狰狞可怖的残体堆积横七竖八的交错,生前不管有多仇恨,死后却还是扭曲交织在一起,忘了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儿,耕作在田间勤恳的妻子,和渐渐枯萎了年华的老母亲,故乡是回不去了,甚至很有可能就会长久揉碎在这片洒满了仇恨种子的土地上,一腔孤勇和热血冷却后,只剩下深深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