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王让徐、单二人也先休息,徐世成说大战在即,哪还睡得着觉。正好苻离与胡元徽也闻讯而来,于是几人边吃早饭边商谈军事。野王详细讲述了于阗之行经过,徐世成大喜,连称破城必矣。最后听到莎车使者所言却突然面色凝重,沉思半晌后道:“西域只怕要大起风云了!”野王与苻离疑道:“何以见得?”徐世成道:“莎车邀请无雷、捐毒倒还罢了,这几个小国历来不听天朝的;但还邀请了大月氏和康居,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这应该是都乐的意思。西域都护府三十六国,本都是天朝属国。为天朝北抗匈奴,西拒康居、大月氏,南控吐蕃。现在三十六国中,乌孙独大,都乐野心勃勃,近则控制莎车,远则联合康居、大月氏,正合远交近攻之策。看来最近大月氏频繁侵犯疏勒也非偶然,或许都是都乐棋局的一部分。都乐之志,当在控制整个西域,势必将挑起大漠无尽的烽火狼烟!”几人听完一片沉默,都觉得徐世成分析有理,都乐势头凶猛,西域事态严重。野王忽的将手中烤肉铁签猛插入沙地,慷慨道:“都乐倒行逆施,残暴恶毒,一勇之夫而已,有何雄才大略?纵有千般算计,也难敌堂皇大道!此次莎车之战,便要叫他知道厉害!”几人不由击掌称好,胡元徽赞道:“冯将军此言有理!所谓强者,得天下之心也,都乐貌似强大,实则不得人心。此战即使天朝不出兵,我们也要打他个当头一棒!”
辰时,野王下令集合大宛及蒲犁两军,由徐世成绘画图样,指导五百名蒲犁军制作攻城器具;余下七千人则于狼首山北面列队,由单天雄负责教授天朝旗语、鼓语、军令及军号,讲明作战之时统一以此指挥;旗语、鼓语、军令只要求掌握最简单的前进、后退、待命即可;军号则只有一句:汉军威武,踏平莎车,要求每名士兵必须会熟练呼喊,不知其意也不要紧。又命一千名大宛军身穿天朝服铠站在队伍最外围,从外面看就像是天朝军队在此集结一般。此时苻离方知从大宛出军时,冯野王为何要带上贵山城所有能找到的天朝旗鼓及军服铠甲。
单天雄立于狼首山上,气沉丹田,声如洪钟,七千人队伍人人都听得字字真切。一个时辰后,两国士兵便已熟记天朝军令、旗鼓等语。单天雄又开始带领操练天朝军号,只有一句“天军威武,踏平莎车”。半个时辰后,众军便已喊得整齐豪迈、地动山摇。西域各国士兵向来是戈壁冲杀,鼓噪而上,极少列阵攻城,统一口号。故刚开始是新鲜,到后来竟然莫名激动,为团体力量和气势所感染,一个个都豪情万丈起来。疏勒军队睡了两个时辰便被喊声惊醒,简单用餐后也加入训练编队。
耐农、苻离、胡元徽及大乐见原本风格迥异的几支队伍瞬间便被调教得整齐如一、气势如虹,不由皆挑指称赞。野王连连逊谢,心中却是暗自焦急,心想如此声势,城中不可能不知,必有所备,今日乃攻城最佳时机;错过今日,莎车难下,更有人要白白送命!于阗人,你们到哪里了?
正午,巡城斥候都尉来报,在城北狼首山下,发现数千天朝军队集结。呼屠徵大惊失色,一脚踹翻斥候都尉,骂道:“胡说八道,西域都护府远在四千里外,怎会突然有几千天朝军队在狼首山集结?”斥候都尉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哭音道:“确实是天朝军队,身穿天朝军服,呼喊天朝军号。”呼屠徵不由迷惑,心中暗想:即使冯野王跑回西域都护府搬兵,这路途往返、调兵遣将、后勤补给一套程序下来,半个月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的;何况西域都护府还要请示长安,更加不是十天半月的事,而且都乐已经明确告诉自己,天朝今年不可能出兵。正因如此,莎车城中还只是原来五千守军,乌孙军要即位大典前才到,现在去别的城池调兵显然也来不及了。呼屠徵不由浑身冒出冷汗,头脑飞速运转:不可能,天朝军不可能如此快到,除非他们会飞!西域其他国家军队倒有可能,难道是大宛军?很有可能!大宛世子与万年、冯野王关系要好,倒有可能被说动出兵。那我倒不怕,大宛全国不过三、四万兵力,就算来一万人,一时半会也攻不破我这莎车城。我只要坚守几天,乌孙等援军到来,他们便会不战自退……呼屠徵心中胡思乱想,忽忧忽喜,抬头见斥候还在,又是飞起一脚将其踹翻,喝命再去探明回报。一面命人立即飞马去邻近城池调兵,又派人速去乌孙求救;同时关闭四面城门,严禁一人一骑进出,加派守城兵士;一面命人暗中监视于阗使团,有何动静随时禀报。
申末时分,天将擦黑,三骑飘然来到,直进野王大帐。野王大喜,立即命人召集耐农、苻离、胡元徽、大乐、徐世成、单天雄前来商议军情。来人正是于阗右将若卑,报告于阗五千兵马已到莎车城南五十里处待命,众人群情大振。耐农高呼道:“冯将军竟然还有后手,咋不早点告诉我们?”野王笑道:“时机未到,兵机不可泄漏,大王见谅!若卑将军一到,我军便已稳操胜券!诸位只需按我安排行事即可。”众人拱手称是。野王果决道:“大军定于今夜子时攻城!”众人又是一振。胡元徽道:“于阗军新到,今夜攻城,是否仓促?”野王对若卑道:“此时至子时,尚有三个时辰,贵军就地休息,可能歇好?”若卑点头。野王继续道:“兵贵神速,莎车城中此刻或许还不知我军具体情形,更不知我军何时攻城,准备肯定不足;另我已在城内安排好内应,约定今夜里应外合,一举破城。若时间拖得越久,内应暴露可能性越大,破城便难了!”众人更加惊喜,纷纷点头。
野王继续道:“总体方略为声北击南、明暗结合。狼首山大宛、蒲犁、疏勒军共九千五百人,于今夜戌时从此出发,至莎车城北门下列阵,子时攻城。”苻离、耐农、大乐拱手领命。野王对耐农道:“大王,蒲犁军多高山狩猎经验,善于攀爬,故携带攻城器械打头阵,大王以为如何?”耐农高声道:“遵令!”野王继续道:“大宛军居中,疏勒军在后。另蒲犁军已用制作攻城器械余下的木材制作了两万五支火把,其中两万支短柄,五千支长柄。第一阵蒲犁军每人手拿一支短柄火把,大宛军及疏勒军每人手拿两支短柄火把;余下五千支长柄火把,尾部皆已削尖,请疏勒军进入阵地后点燃插于阵后,每支间隔三尺,向后绵延,以壮声势。诸位可清楚?”耐农、苻离、大乐点头称是。
野王转向若卑道:“于阗军五千人,此刻埋伏于莎车城南五十里处不动。于今夜亥初出发,人衔草,马衔枚,不许举火,悄悄向南门靠近,务必于亥时七刻之前到达南门外五里处隐蔽。北门进攻开始,你等不可动;若见南门城墙上三堆火起,你等立即强攻南门,城内会有人打开城门。此时南门守军应该不会多于一千,你军五千人,又有内应,当可一举破城!”若卑连连点头。野王继续道:“但若直到丑时,即北门军攻城一个时辰后,南门上始终无动静,则你军立即放弃南门,绕到北门,协助攻城。此时北门守军当只有两千人左右,绝不会超过三千人,我一万五千大军,全力猛攻,也无不破之理!”若卑又点头称是。耐农不由奇道:“冯将军怎知哪一门会有多少守军?”野王笑道:“莎车城有南、北、西三门,城内兵力总计只有五千。我军在北门大张声势,呼屠徵定会重兵防守北门,则南门守军不会超过一千人。我军内应有两百人,皆是骁勇精锐,可以一敌五。且我与内应早已约定,若南门守军低于千人,则在南门突然发难,砍开城门,迎大军入城;若呼屠徵真有统帅之才,见我在北门如此声势还能不为所动,仍然重兵防守南门,那么北门守军必弱,算其兵力将只有两千多人,故可以强攻;且内应见南门无从下手,也会立即折转北门,从内动手,助大军决胜北门之下。”
众人大喜,原本还有的一点担忧一扫而光。野王又对若卑道:“城内接应为贵国辅国侯尉迟康大人,你等进城后立即在其带领下杀往北门,接大军进城!”若卑点头,颇感兴奋荣耀,立即起身返回驻地。野王又对单天雄道:“你领人于亥时初刻在城北五里处点三堆狼烟。”单天雄拱手领命。野王站起道:“今夜戌初用饭,戌中出发,亥中至北门下两里列阵,子时攻城。务必一鼓破城!破城之后,我将上奏天子,对各位从重封赏!”众人皆站起,齐声拱手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