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寂静的院落,门窗紧闭,阳光和春风被隔绝在外。
室内,风凌拿巾帕擦拭从施针处溢出的血水。每擦一处都看一下巾帕,希冀看到期盼中的颜色。当第二块儿巾帕也即将被乌血沾透时风凌看到一丝微弱的鲜亮。盯着那鲜亮,疑心自己看错了,赶紧换了第三块儿洁白的葛巾。
一直静等在旁的风烈注意到兄长的紧张,心下一慌,以为状况变遭,连忙走上前。
风凌将手中的巾帕递给风烈,风烈忙接过来细看,微瞠了下眼睛,拿过另两块儿对比之后,惊讶地抬头向兄长求证。
风烈惊喜的目光使风凌相信他所看到的并非因自己期盼已久而生出的幻象。严冬似的目光松动了,风凌扬起唇角,对风烈点点头。
“太好了。”风烈坐去床沿,对床上躺着的人说:“若柳姐,血里带了鲜红,这表明毒血快排尽了。”
水若柳也高兴,明亮的眼睛看看风烈,然后滑到风凌脸上。她原本是个极活泼开朗之人,可如今最大的表情也只是微笑。并非她经历生死,看透世事,只是因她遭受非人摧残,虚弱极了,负担不了情绪的波动。
风凌以指腹轻点水若柳眉心,柔声说:“会越来越好的!”
安置好水若柳,风凌打开门窗。
阳光照进屋内,庭院里老槐树茂盛枝叶的影子也投射进来,映在地上,几案上,他的脸庞上。随风轻摆,清香时扑鼻息。
风凌久封的心终于漏进来一缕春光!
风伯走进庭院,向两兄弟汇报请示些事务。其实是在向风烈汇报,风凌有时候旁听。水若柳出事后,风凌离家。他那时就说他以后的责任是水若柳,不会再接手马场的事。
好在风凌早就带着风烈开始熟悉各项事务,又得风伯等各大小管事的鼎力协助扶持,一切还都平稳。可是突然之间就要扛起责任,内心深处所承受的,大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真切吧。最初那段时间,风烈时常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常做令人心累的梦,梦里焦躁不安却又无计摆脱。那时,他才深切感受到兄长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体会到要负担起家业需要怎样的魄力和心志!
一桩桩事情讨了示下后风伯离开了,但刚迈过门槛又折返回来,说了槿容想将马寄养在马场的事。因为没有先例,特来问一问。他已经算过,即使按最低的饲养耗费给她算,她每月的工钱也大半要花在马身上了。
风烈习惯性地看向兄长。风凌笑而不语。风烈明白了兄长的意思,转头对风伯说:“风伯,如实告诉她,让她自己拿主意吧。”
“好,”风伯点点头,又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她还是会答应的。”捋了捋胡须,风伯继续道:“她先前说她是要赞盘缠去寻亲,依这些时日的观察,这个说辞该是个谎话。起先她是有些慌乱不定,但近日安定多了。做完工不是看看书就是看看景,不见一点儿寻亲的忧伤,也似乎并不为生计发愁。”
风烈笑问:“风伯何以偏爱她?若换成别人,风伯该是早盘问清楚了吧?”
风伯呵呵笑了两声,“她确实招人喜欢。”
“她嘴很甜,很会哄人吗?”在风烈十五年的人生里听到的讨喜的人大抵是机灵乖巧会说好听话的。
“不,恰与此相反,她跟谁都不很亲近,对男子们更是避而远之,只跟小禹话多些。我说她招人喜欢是因为她落落大方,不骄不躁,进退有据,心地善良,又肯吃苦……”都说了这么多好了风伯却还觉得不够,咋了一下舌,继续道:“总之,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能这么入我心的女娃娃没几个,上一个还是若柳。”
风烈也是头一次听风伯这么夸一个人,于是对“阿珠姑娘”更好奇了,决心这一两日一定得抽时间去看看那是怎么样一个人。
“风伯,她若答应,在将马入厩前让人好好查看查看,别带着什么病。另外,也再留心查看她。”
说话的是风凌。
“好。大少爷放心,我懂的。”风伯答应着退了出去。
傍晚时分,易禹母子来了,他们是来探望水若柳的,也给她带来精致的江南糕点。
趁着风凌陪她们聊天的空,风烈朝易禹递了个眼色,二人悄默声地出了房间。刚出房间,风烈就拉住易禹胳膊快步朝树下石凳走去。
易禹还未坐下,风烈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我听风伯说那阿珠姑娘只跟你还亲近些,你与她相处也有些时日了,觉得她如何?”
“挺好的。若无旁的问题,跟若柳姐确实应该能谈得来。”
风烈往前坐了坐,“详细些,具体些。”
瞧了一眼同伴放光的眼睛,易禹不疾不徐地问:“若柳姐现在精神还不大好,大少爷不会放心旁的这时来照顾她,你这么急,不像只给她找陪伴呀?”
风烈白了同伴一眼,“你就装吧,易禹。我心里想的啥我在让你靠近她的时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