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这张照片,但是很旧。”林子落放下了手,低垂的睫毛半遮住晶莹的眼眸。
“那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男生。”
“喂,什么话啊,只是我小时候喜欢留短发。”郑语汐柳眉一横,伸手把照片要了回来。
她盯着手里的照片:“不过可能有时候吧,我打扮得确实比较像男孩。”
“可你还说你叫雨航。”
“雨航是我那个笨蛋弟弟的名字啦,你小时候外出闯祸被大人抓包了会用自己真名么?”
林子落摇摇头:“我很少闯祸。”
“所以你老被欺负啊。”
林子落犹豫:“那你……为什么以前都不告诉我?”
“打个比方。”郑语汐朝他竖起食指:“某一天你转学,喜欢上了新班级里某个很可爱的女生,但是有天你忽然发现,那个女生其实是以前和你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只不过小的时候你没发现,而你恰好察觉到了这件事情,可她并不知道,你经常找她聊天借此机会想提示她,但她却不太理睬你,简单来说就是对你不感冒。”
郑语汐两眼忽然放出狡黠的光:“请问这种情况下,你要怎么告诉他这件事呢?”
“可我没有不理睬你,只要你直接和我说你是……”
“打住!我为什么要和你讨论这个,打从进这还个班开始我就认出你了,可你并没有认出我。”
“我为什么要热脸贴冷屁股?”郑语汐把脸转向窗边。
“对不起语汐,我不太会和人聊天。”林子落有些紧张得攥起衣角:
“以前,包括昨天你给我的感觉一直都和他们一样,但有时我却感觉好像曾经见过你,我想过接近你,但是我不太敢,因为你是个很真实的女孩,我很崇拜你。”
“崇拜我?”郑语汐似乎愣住了。
“嗯,你能被好多人喜欢。”他释然一笑:“但大家都不太喜欢我。”
郑语汐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孩。
这也是三年以来他第一次和自己说心里话。
时至今日,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从未真正地了解过林子落,她只知道有时候他是个很冷的男生,外表冷内心也冷,像块被冻住的石头。但有时候他又是一个很孤独的男生,总是一个人发呆,一个人走路,一个人站在遥远的街道边听雨,她猜想过或许他的冷源自于他内心深处的孤独……可原来他不合群的独处,并非是因为心中骄傲的芥蒂,而是他天生就认为自己不被喜欢。
原来那双湿润的,黑溜溜的眼睛,是那么容易受伤。
可他难道都不照镜子的么?
你怎么可能会被大家都讨厌呢,你知道女生里面有好多人喜欢着你啊,只要你点点头,数不清的礼物和小卡片就会塞满你的抽屉,再没良心一点,你甚至可以每天轮换着和班上不同的女生约会聊天。
但她们都觉得你冷漠得遥不可及。
“你……一直都这么觉得吗?”郑语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嗯,我一直都觉得语汐是很漂亮的女生。”林子落有点害羞。
“不是!我是说你一直觉得自己被人讨厌?”
他老实的点点头,此刻恍若一个十岁大的男孩。
看到这一幕,郑语汐忽然很开心的笑了,她舒缓了口气靠在座椅上:
“我现在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还能一眼就认出你而你却一直没想起来我啦。”
“为什么?”林子落下意识的接话。
“因为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没变啊。”她把双手枕在脑后,眼神温柔,感慨像是对着身旁的男孩,又像对着窗外旧记忆里后退的山翠。
列车经停靠站,车站外被一片濛濛的薄雾包围,青石板路的墙边爬满了岁月的青苔,直行出去是一间公共厕所,周围聚集着几位拉客的出租司机,雨的影子像蝴蝶闪过他们的脸,阴云堆积在遥远平丘的一角,仿佛坠下巨大的果。
谁也未曾料想到这是个梅雨纷纷的季节。
“那昨天晚上……你和我说你知道的秘密……是什么意思?”下车后林子落偷望着她,支支吾吾。
“什么什么意思,你是指我在拆穿你小时候的囧事吗?”
“其实只是字面意思啦。”
郑语汐跑到出站口的玻璃门外,双臂一张,狠狠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哇,好香,好久都没有再回来了。”
林子落也闻到了,那是一阵阵雨的糜香,在鼻尖沉甸甸的发腻。
郑语汐伸出修长的胳膊,丝丝点点的雨滴落在她洁白如玉的手臂上,冰冰凉的。
她忽然问他:“顺路吗?”
“我们一起去做那个吧!”
林子落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不远处是一辆停泊在细雨中的三轮,那种戴老式顶棚的车,座椅被一辆全身涂满红漆的摩托车拉着,傍边安了一个很大的方形围栏,柔软的垫子上可以坐两到三位乘客。
“好。”
林子落不假思索。
二十五岁的赖长智已经在地契保险公司工作了三年。前两年由于房产股市大幅下跌,导致商业地皮价值严重缩水,各个房地产公司间的商业战打得不可开交,从大量低价抛售各种楼盘,到炒作所谓的衔金地皮,手段之多无所不用。
但赖长智作为一个刚刚毕业入职的新人,他在这种规模程度的商业战里,实话实说,连拿到入场劵的资格都没有。
上不了战场当炮灰,自然也就没有业绩可言。
可干他们这一行的,恰恰太需要业绩来证明自己,再加上近年来由于公司在各个项目的投资上走错了大方向,资金亏损严重,为了保持最低成本的人事资源运转,公司不得不在遵循劳动合同法的情况下,每三年进行一次小规模的裁员。
赖长智正处在这期的危险名单之中。
但好在这关键的第三年,老天爷终于眷顾了这个年轻人,在和公司的约谈项目中,他终于得到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加哩格拉公司计划今年在沙土湾一带的海岸,开发一个假日海滩计划,像HK市中心那样,加以利用靠海的沿岸资源,将其变成一条商业化景点,同时拥有烧烤KTV,水上乐园,海滩酒吧和篝火派对。
但建造大型的娱乐化设施场所,不仅需要得到政府的开发许可权,更得有相对应的地皮所属证明。
像这种经济利民的工程,拿到政府的开发权自然是轻而易举,至于属于公共地域的土地,公司向当地政府支付等额的地皮差价就能拿到对应的所属证明。可就在公司准备进行下一轮的招标时,却意外发现其沿海有一带不大不小的区域,竟然属于私人地皮。
这就意味着在那一块区域上,他们没有动工的权利。
赖长智的工作就是帮助加哩格拉拿下那一块沙滩皮,可当他四处奔波打听,好不容易找到这块地皮的拥有者,连开三个小时车来到这个小镇上,却发现对方是一个无法沟通的老人。
而且地契文件上写的姓名还是一个高中生。
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竟然坐拥一块价值超过两百万美金的地皮。
赖长智想想也真觉得梦幻。为什么自己的人生就不如此一帆风顺呢?
他正坐在小茶几面前,对面是福光社区的社区主任,中年秃顶男人,对方抽着旱烟,给玻璃杯中倒满了琥珀色的茶水。
“往平时这个点,那孩子也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