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城平走进小院,一个约40来岁的男人坐在藤椅上,手中捧着一本《儿童营养学》。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说道:“本院谢绝任何私人探访或私人捐赠,请……”
院子里的小孩们霎时间围上来,一个女孩用左手扯住东方城平的校服,同时用鼻子嗅了嗅,张开嘴,音节在喉咙里打转:“m……m……”
“猫?喵?”东方城平疑惑。
“妈妈。”另一个小孩替她把话说了出来。
这里的小孩们虽然因东方城平的突然回归兴奋起来,但没人吵闹。
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孩子们更加成熟或深沉,而是因为吵闹「没有意义」。
婴儿啼哭,是因为相信族群能排除危险、保证安全,就算把位置暴露给天敌,也利大于弊。
但对于或多或少患有疾病的福利院孩童来说,他们本身就被父母所「抛弃」,被领养的希望也极为渺茫。如同在荒野中折翼的雏鸟,即使发出几声不成样子的悲鸣,回应的也只有空洞的风声。
东方城平明白孩子们想要什么,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抱住了其中一个女孩。
她很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拥抱,如果拥抱能够作为一种「商品」,那绝对是福利院里硬通货中的硬通货。即使精确到毫秒,也不过分。
直到其他孩子们开始踢她的脚踝,她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臂。
东方城平从一开始就读起了秒数,确保每一个孩子的拥抱时间相等。也许对常人而言,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对他们而言,一旦拥抱的时间较别人稍稍短暂,也比没有分到喜爱口味的零食难受许多。
鲁院长看在眼里,发现来者是东方城平后,耐心地等待他依次拥抱每个孩子,直到东方城平的校服上沾满了孩子们的口水和食物残渣,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回去继续做他们自己的事。
“你怎么回来了?”鲁院长合上书本,“就算有要紧事,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这可不像你。”
“人总是会变的,现在的我和以前不一样。”东方城平坦然承认,“您不也改变了许多吗,院长,或者说,鲁医生。”
“……跟我来,”鲁院长呼出一口气,挺身站起,“你都知道哪些?”
东方城平跟随着鲁院长走出院门,一边散步一边交谈。
「介护笔记从46号之前的记录,则通通被撕掉了。」
“一开始只是怀疑,我完全无法想象您是这种人,但证据确凿,我不得不按最坏的可能性深挖下去。”
“什么证据?”
“十年之前,您和一个原本不该有交集的人通过话,也是在那段时间,46号之前的孩子们被陆陆续续地送到其他机构。”
东方城平顿了顿,继续说道:“可奇怪的是,所有被送走的孩子们,从未回来探望,甚至连信都不回一封。而像您这样尽责的院长,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放心地把孩子们交到陌生人手中呢?他们杳无音讯也就罢了,连你这个做院长的都不闻不问,我只能这样想——你早猜到那些孩子们会经历些什么,但一直心存侥幸,只要不加过问,你就不必面对这个问题。”
说到后面,东方城平的言辞仍然平静,但省略掉的敬词足以说明他的怒火。
“谢谢,我的确是个没勇气面对真相的懦夫,”鲁院长停下脚步,抬起头,惨然一笑,“无论后续怎么补偿,也无法抹去我手上沾染的罪恶。既然你追查到整整十年前,现在是特地来审判我的吗?”
「非要说,也是我抛弃了孩子们!」
“六年。六年过后,这里的孩子们也该长大了,能够担得起运营福利院的责任。”
“我还以为你为了尽早让我死,会回来接班。”
“我另有使命,脱不开身。你不是说你亏欠我们许多吗?这六年就是你发挥生命余热的时间。”
被东方城平揭穿,鲁院长反倒松了口气,他的心早在签字并把孩子们送给“端”的那一刻,就已经残缺不全。即便再怎么装模作样地修补,也迟早有血液流尽的一天。
“你的确变得不一样,如果是以前的你,或许已经掐着我的衣领,大声质问我为何要这样做了。”
「那我更在意了。我现在不可能收黑钱脏钱!」
“我说过,我另有使命。比起询问你的动机,我更想知道另一件事——为什么他们找上了你?”
“我不知道,但那个人以我师弟的名义担保过,会全力治疗那些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