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动手了。

佐藤户良深吸一口气。

“我本以为他们听到什么风声，藏了起来。现在看来，他们有够张狂的。”

“会不会是埋伏？”东方城平猜测道。

“可能性很小，除非他们知道我们有「捕蝇草」定位，能很快发觉并赶到。而且……”佐藤户良说道，“凡是接触，必留痕迹。那家伙即使逃掉，我们也有检视死者的必要，为了抹掉谋杀的痕迹，凶手会留下曾经使用灵域能力的痕迹。警视厅方面或许会认为那些灵域痕迹匪夷所思，但我们能借助其推测凶手的特征。”

“你在跟谁说话？”电话那头的魏先生没有忽略陌生的声音。

“东方城平，灵域人，可以信任。”

“……我明白了。时间紧迫，「瞑火鸟」已经看见你们了，跟紧。”

一只具有鲜艳火红色羽毛的雀鸟从城市的夹缝间飞近，落在佐藤户良的肩膀上，歪头打量了一眼东方城平。

“未成年？学生？”魏先生惊道。

“真的鸟？视野共享？”东方城平也惊。

沉默了一瞬，佐藤户良打断了尴尬的空气：“咳，带路吧。”

跟随着「瞑火鸟」的指引，佐藤户良一行人进入一片低矮的公寓群。公寓坐落于歌舞伎町外缘，通常是那些生活节俭市民的选择。东方城平的租房也属于这类，房屋面积仅十几平米，但胜在五脏俱全，月租金则为2千到3千牧蓝币不等。作为伊贺首都中心六区的住所来说可以称得上实惠。

“它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死者就在这里。”庄桃皱起眉头，血肉从袖口渗出，微微蠕动，似乎被激发了活性。

“什么？我没闻到啊？”东方城平疑惑。

“你当然闻不到。”庄桃道，“只是因为它对血的气味更加敏感，如果连你在公寓楼下都闻得到，那死者的邻居早就发现不对劲并报警了。”

三人一路紧跟着「瞑火鸟」，最终停在三楼某间木质门前的门把手上，房门上方的门牌号为302。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进去。”东方城平盯着门锁，“这玩意是刷卡解锁的，我的能力拿它没法子。”

“本来也没想着靠你撬锁，这里好歹是住宅区。就算你能撬，说不定就惊动隔壁的居民，被抓到警视厅里解释不清。”佐藤户良说。

“也是……”东方城平顿时信服地点点头。他前不久才有过一次“在警视厅里解释不清”的经历，他才不想再经历一遍。“对了，佐藤先生，你的能力是「记录与播放」，你应该记录过「把门打开」这个动作吧？试试看。”

“做不到。”佐藤户良摇了摇头，“要真是那样，全世界的锁在我面前都不是事儿了。我的「播放」只能对与「记录」中动作的同类客体生效，但每扇门的门锁都不同……很遗憾，我没记录过这扇门的打开动作。”

“为什么你们要纠结门锁的事情？”庄桃抬起袖口放出血肉，“这不是木门吗？木头也是生物质啊，只要让它吃掉不就好了？”

佐藤户良：“……”

东方城平：“……”

事实证明，就像拿新买的螺丝刀鼓捣大半天电脑却突然发现重启电脑就能修好的冤种一样，复杂的工具总是会让人忘记简单粗暴但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象力被灵域能力给局限住了。

好在两人的尴尬并没持续太长时间，血肉消化木门也就十几秒的事。房间面积不大，透过消化出的可容人通过的大洞，可以直接看到一具较为完好的尸体躺在床上，但床单却完全被血浸透。地上满是凝固的血液，在空气的氧化下变为大片褐黑色的痕迹。

佐藤户良首先进入，确认安全后，才示意他们进门。庄桃将木门修补好。此时他们才能在近距离看清受害者：一个年轻女性，头发散乱，睁着眼睛，以一个放松的姿态躺着。如果不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宣示着这条生命已经死亡，乍看一眼就像下班后浑身无力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社畜。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铁锈味——以及人类脑死亡后大小便失禁的骚味，所有门窗全部紧闭，或许是这股气味没有逸散出去的原因。

“呃……”东方城平克制住了呕吐的冲动，“这会不会破坏现场？”

“不会，从我们进门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开始「记录」我们的动作。我们在这个房间里留下的所有痕迹，离开后都将被「倒放」为原样。”

“你不该让他这么早接触尸体，他比你当刑警第一次调查命案的时候年轻多了。”庄桃看了佐藤户良一眼，轻轻拍了拍东方城平的背部。血肉渗出，在他的静脉中合成了生物镇定剂。

“谢谢……”东方城平的呕吐反射被抑制，“还好没怎么吃饭。”

“这跟年龄无关，许多人见到尸体会犯恶心，只是因为他们既不出生在战乱地区，也不从事与尸体打交道的工作罢了。”佐藤户良看向东方城平，“死亡一旦成为家常便饭，人就会变得麻木。东方，这是治世财团员工的日常，许多灵域人都不愿过这种生活，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了吧？你还没有正式签字，还有退出的机会。这不可耻，没人会指责你。人有保护自己身心健康的权利，尤其对灵域人而言，主动拥抱平和生活，治世财团也支持。”

“我明白……”东方城平话音一转，“但你呢，佐藤队长？你又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身心健康？”

似乎没料到东方城平的反问，佐藤户良语气一肃，“这是我的责任。总有人要负起责任。”

“那我也有这份责任，”东方城平笑了起来，“我还需要治世财团给我开工资呢。”

佐藤户良无言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身，面对死者，跪在地上，低下头颅，双手合十。庄桃与东方城平也紧跟着做出同样的动作，为躺在床上的那个消逝生命默哀。

一分钟后，佐藤户良站起：“开始「检视」吧。”

庄桃点点头，往尸体上滴入血肉。

“庄桃会检查死者身体，东方，你去寻找能说明死者身份的东西，我来检验痕迹，魏先生，麻烦让「瞑火鸟」警戒四周。”

两分钟后，庄桃收回血肉。

“每次我看你「检视」，都很羡慕，”佐藤户良感叹道，“如果不靠灵域能力，常规「检视」至少需要两个小时。低效，还不得不加班。行了，说说有什么发现？”

“死因是失血过多，唯二的伤口在双手手腕上。”

“这听起来像自杀，但「捕蝇草」明确检测到了杀意……”东方城平若有所思。

“凶手在伪造自杀假象，但欲盖弥彰。即使是主动寻死的人，在自己生命力不断流失的时候，也会本能地求生挣扎。但是她却以一个放松的姿态躺着，连床单和被子都没有弄乱。除非在死亡之前，受害者就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力。如果凶手是个普通人，想令受害者完全失去行动力，必然击晕或使用大剂量迷药。但「兔子雕塑」没有检测到尸体上有其他伤口或迷药残留。这样矛盾的迹象恰好印证了灵域力量的存在。”

“也就是说，凶手用某种灵域能力令她失去了行动能力？”

“没错。另外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她的两只手腕都被割过。”庄桃抬起受害人的双手展示。她的小臂上有许多细痕，右手边床单颜色更深，血迹分布更广。两个伤口都很平整。

“那些细痕很浅，应该是死者平时用小刀自残的结果。死者也许患有抑郁症，但这刚好适合凶手伪造自杀。”

“床头柜上的药物，以及她的日记，能够佐证这一点。”东方城平指了指床边的瓶瓶罐罐。

“日记？拿来我看看。”佐藤户良伸手。

东方城平递过日记，说道：“我只粗略地翻了翻，她叫海岛纯子。”

4月18日

「我终于逃脱了。攒够钱买了药，离开了那所监狱。」

“监狱？”东方城平疑惑。

“她说的是离家出走。”庄桃似乎很懂。

4月19日

「朔都的消费水平好高，但我不会回去。呵，为我好——当他把我送进戒律学校而不是病院的时候，我就跟他再也没有任何亲情了。」

4月20日

「用办身份证的由头骗我回去？时而讲感情，时而威胁，四年前的我，肯定还会怀念家的温暖吧？好在歌舞伎町的活计够多，也不看身份。虽然挣得不多，但够我生存。」

4月21日

「同事们都很好，很友善。那个总是很开朗的小妹，经历竟然跟我一样，沦落到这里当餐厅服务员。这也算是我在虚无中感受到的一点点同病相怜吧。」

……

6月13日

「我躁狂发作的频率减少了，尤其是昨天，竟然没有失眠。很好，舒服了一些，虽然还是会梦见戒律学校的那个笑眯眯的主任。」

6月14日

「昨天就舒服地有些虚浮，今天果然感冒了。医生说我应该休息一段时间，特别是身体上的。我太兴奋，竟然没有注意到已经连续工作快两个月了。」

6月15日

「只是请一天假，他竟然敢把我开除。该死，我的人生才刚有好转！肺又开始痒了……」

「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