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有一种被称为“半麻”的先进麻醉方式,做手术时人还可以是清醒的。
如今看来,所谓的“半麻”,就是硬膜外麻醉,这是一种局部麻醉手段。
虽然在当时看,这种麻醉方式优于全身麻醉。
但用今天的眼光看,其实还是稍显落后了一些。
对于文化水平极为有限的我的父母来说,做手术时人还醒着,无疑是极为恐怖的事情。
他们在畏惧手术之余,更加畏惧亲眼看到医生把母亲开膛破肚。
如果不去市里的大医院的话,父亲就需要签署很多他根本看不懂的文件。
当然,他们那时还不知道,就算去了大医院,这个手续也不可能省下。
他们犹豫了,连着拖了三四天也拿不定主意。
在24日下午,忽然有大夫找到我的父母。
她表示,医院周末是休息的,虽然仍然可以住院,但值班医生做不了剖腹产手术,需要我的父母决定是在周五手术,还是继续等待自然分娩的可能。
母亲思考了良久,最终决定周五手术。
父亲想要劝阻,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母亲安慰父亲:“明天之后,你就是孩子的爸爸了,要抗得起事。
如果我没能从手术中回来,那也是我的命不好,你不用自责。
你要想开点,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如果不是跟着你来到了这么大的城市,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我得的其实不是喘病。
人得知足,更得信命。”
父亲是个寡言的人,却并不固执。
至少,我的印象之中,他很听母亲的话。
他在手术确认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是父亲能写得好看的字里面,为数不多的三个字。
手术被安排在第二天上午八点,医生上班后的第一台。
被麻醉后的母亲感觉自己飞到了天上,做梦梦见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娘家。
飞着飞着,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唤她,问她疼不疼。
她仔细感觉了一下,似乎有人在扎她的肚子。
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哎呀,疼!”
医生表示很欣慰,安慰母亲说:“最后两针,忍一下。”
母亲想抬头看看医生,眼前却被帘幕遮挡。
她恍恍惚惚地歪头,似乎看到好几个人正向手术室的门口走去。
她本能地觉得自己看错了,后来才从奶奶口中得知,那些是来观摩手术的实习医生。
我于八点半前后就成功出生,出生时体重近十斤,导致母亲的剖腹产刀口过大。
由于我的体重巨大,当时接生都医生判断我“肯定能活”,便将我放到一旁,专心抢救术中大出血的母亲。
没有开放气道的我,离开羊水之后完全无法呼吸。
当班的产科护士长在手术室外等了很久,依照经验判断,手术室里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等她发现我时,我的小脸已经被憋得紫黑,身体也有些冰手。
我自己都以为,自己在那个瞬间已经死掉一次。
好在护士长没有放弃,把我拎起来抽打了一下。
婴儿的哭声从手术室中传出,手术室里面站了满屋的新老医生才恍然,还有个孩子忘了处理……
好在我活了下来,不然按照“肚子里面的没有人权”的通俗说法,我不知道自己的死会不会得到一个说法。
护士长没有声张,将我擦洗干净,便抱出了手术室。
等候在手术室门口的奶奶,听说这个就是她的孙子之后,寸步不离的跟着护士长。
护士长却好似忘记了我是别人家的孩子,抱着刚出生的我就开始串病房。
不管见到的是医护还是患者,护士长就像显摆自己家孩子一样,不厌其烦地对人家说上一句:“看看,十斤的大胖小子,巨大儿,我们医院接生的。”
挨间病房串了一遍之后,她又抱着我倒着串了第二遍。
这一次,她兴奋地对所有人说:“要生的抓紧啦,这波是男孩。”
两圈过后,奶奶终于如愿抱上了自己的二孙子。
是的,我是石家的二孙子,我上面有个堂兄,是那种在前朝能够继承家业的“长子孙”。
奶奶看着脸色很差的我,小心地询问护士长:“大夫啊,这孩子没什么毛病吧?”
护士长明显在兴头上,高兴地回答:“能有什毛病?我跟你说老太太,这孩子不光没有毛病,他还是剖宫产,剖宫产都孩子都聪明!”
奶奶开心地揭开我的包被,借着重新包裹都机会,仔细检查了一下我的身体。
真好,枪弹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