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曹操在愤怒之下举剑要杀张辽,但刘备及时拉住了曹操的手臂,而关羽则跪在曹操面前为张辽求情。刘备说:“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正应该留下来重用。”关羽也表示:“我素知张辽是忠义之士,愿意用我的性命担保他。”曹操听后扔掉了剑,笑着说:“我也知道张辽的忠义,刚才只是戏弄他而已。”于是亲自为张辽解绑,并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上,邀请他上座。张辽感激曹操的诚意,于是投降。曹操任命张辽为中郎将,赐给他关内侯的爵位,并让他去招降臧霸。臧霸得知吕布已死,张辽已降,于是也带着自己的部队投降了曹操。曹操给予他丰厚的赏赐。臧霸还进一步招降了孙观、吴敦、尹礼,但昌豨却不肯归顺。曹操于是封臧霸为琅琊相,并为孙观等人也分别加官,让他们镇守青、徐沿海地区。同时,曹操将吕布的妻女带回许都。为了犒赏军队,曹操下令全军休息,并拔营返回。路过徐州时,百姓们纷纷焚香迎接,请求留下刘备为徐州牧。曹操回答说:“刘备功劳很大,等他面见天子封爵后再回来也不迟。”百姓们纷纷叩谢。曹操则命令车骑将军车胄暂时管理徐州。回到许昌后,曹操封赏了出征的将士,并让刘备在相府附近的宅院里安顿下来。
次日,献帝设立了朝会,曹操上表奏报了刘备的军功,并引荐刘备面见献帝。刘备身着正式的朝服,恭敬地在宫殿前的丹墀上跪拜。献帝召他上殿,并询问他的家族背景。刘备奏报说:“臣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是孝景皇帝(即汉景帝刘启)的玄孙,刘雄的孙子,刘弘的儿子。”献帝于是命人取来宗族世谱查看,并让宗正卿宣读世谱上的记载。世谱上记载道:“孝景皇帝共生有十四个儿子。其中第七子是中山靖王刘胜。刘胜生下了陆城亭侯刘贞。刘贞生下了沛侯刘昂。刘昂生下了漳侯刘禄。刘禄生下了沂水侯刘恋。刘恋生下了钦阳侯刘英。刘英生下了安国侯刘建。刘建生下了广陵侯刘哀。刘哀生下了胶水侯刘宪。刘宪生下了祖邑侯刘舒。刘舒生下了祁阳侯刘谊。刘谊生下了原泽侯刘必。刘必生下了颍川侯刘达。刘达生下了丰灵侯刘不疑。刘不疑生下了济川侯刘惠。刘惠生下了东郡范令刘雄。刘雄生下了刘弘。刘弘没有做官。而刘备则是刘弘的儿子。”
献帝翻阅了宗族世谱,发现刘备竟然是他的叔父。献帝大喜过望,立刻请刘备进入偏殿,以叔侄之礼相见。献帝心里暗想:“曹操现在大权在握,国家的大小事务都由他操控,如今得到了这位英勇的叔父作为助力,我的皇位总算是有了些保障!”于是,献帝册封刘备为左将军、宜城亭侯。设宴款待完毕后,刘备向献帝谢恩并退出朝堂。自此以后,人们都开始尊称刘备为“刘皇叔”。
曹操回到府邸,荀彧等一班谋士前来拜见说:“天子认刘备为叔,恐怕这对主公您并无益处。”曹操回答说:“他既然被认为是皇叔,我就可以用天子的诏令来命令他,他更加不敢不服从了。何况我留他在许都,名义上虽然接近天子,但实际上还是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又何必担心呢?我所担心的,是太尉杨彪与袁术有亲戚关系,如果他与二袁(袁绍、袁术)里应外合,危害可不小。我必须立即除掉他。”于是,曹操秘密派人诬告杨彪与袁术有勾结,随后将杨彪收押入狱,命令满宠审理此案。当时北海太守孔融正在许都,他因为劝谏曹操说:“杨公四世以来都保持着清廉的品德,怎么能因为袁氏就给他定罪呢?”曹操回答:“这是朝廷的意思。”孔融反驳道:“如果周成王误杀了召公,周公能说自己不知道吗?”曹操无奈,只好免去杨彪的官职,将他放归故乡。议郎赵彦对曹操的专横行为感到愤慨,于是上疏弹劾曹操不遵奉天子旨意、擅自逮捕大臣的罪行。曹操大怒,立即将赵彦收押并处死。从此,百官对曹操无不感到恐惧。谋士程昱向曹操建议说:“现在主公的威名日益盛大,为什么不趁此时机实行王霸之业呢?”曹操回答说:“朝廷中的重臣还很多,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我打算邀请天子进行田猎,以此观察动静。”
于是曹操精心挑选了良马、名鹰和出色的猎犬,弓矢也准备齐全,先在城外集结军队。曹操入宫请求天子一同去田猎。献帝说:“田猎恐怕不是正途。”曹操回答说:“古代的帝王,春天狩猎,夏天除草,秋天打猎,冬天围猎,一年四季都会到郊外,以此向天下展示武力。现在四海纷乱,正是应该借田猎来训练军队。”献帝不敢不从,随即骑上逍遥马,带上宝雕弓和金鈚箭,排列銮驾出城。刘备与关羽、张飞各自备好弓箭,内穿护甲,手持兵器,引领数十骑随驾离开许昌。曹操骑着爪黄飞电马,率领十万大军,与天子在许田狩猎。士兵们布置好围场,周围广阔达二百多里。曹操与天子并马而行,两人只相差一个马头的距离。他们的背后都是曹操的心腹将领。文武百官远远地侍从,没有人敢靠近。当天献帝骑马到许田,刘备在路边行礼。献帝说:“我今天想看皇叔射猎。”刘备领命上马,忽然草丛中赶出一只兔子。刘备射箭,一箭正中兔子。献帝喝彩。转过土坡,忽然从荆棘中赶出一只大鹿。献帝连射三箭都没射中,回头对曹操说:“你来射。”曹操便取过天子的宝雕弓和金鈚箭,拉满弓一射,正中鹿背,鹿倒在草丛中。群臣将校看到金鈚箭,都以为是天子射中的,纷纷向献帝欢呼“万岁”。曹操纵马冲出,挡在天子前面接受欢呼。众人都大惊失色。关羽在刘备背后大怒,眉毛竖起,眼睛瞪大,提刀拍马就要出去斩杀曹操。刘备见了,慌忙摆手示意。关羽见兄长如此,便不敢轻举妄动。刘备欠身向曹操祝贺说:“丞相神射,世上少有!”曹操笑着说:“这是天子的洪福。”于是回马向天子祝贺,竟然没有归还宝雕弓,就自己挂上了。围猎结束后,在许田设宴款待。宴毕,车驾返回许都。众人各自回去休息。关羽问刘备说:“曹操欺君罔上,我想杀了他,为国家除害,兄长为何阻止我?”刘备说:“‘投鼠忌器’。曹操与天子只相差一个马头的距离,他的亲信将领都在周围护卫;我弟弟你若是逞一时之怒,轻举妄动,如果事情不成,伤了天子,反而会连累我们。”关羽说:“今天不杀这个贼人,以后必定成为祸害。”刘备说:“暂且保密,不可轻言。”
献帝回到宫中,哭泣着对伏皇后说:“朕自从即位以来,奸雄并起:先遭受董卓的祸害,后又经历李傕、郭汜的动乱。常人未曾受过的苦难,我与你都承受了。后来得到曹操,本以为他是国家的栋梁之臣;没想到他专权弄国,擅自作威作福。我每次见到他,都如芒刺在背。今天在围场上,他公然迎受群臣的欢呼,如此无礼至极!早晚他必有异谋,我夫妇俩都不知将死在哪里了!”伏皇后说:“满朝的公卿大臣,都吃着汉朝的俸禄,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拯救国家的危难吗?”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一个人从外面进来,说:“陛下、皇后不必忧虑。我举荐一个人,可以除掉国家的祸害。”献帝一看,原来是伏皇后的父亲伏完。献帝擦着眼泪问:“皇丈也知道曹操的专横吗?”伏完说:“许田射鹿的事情,谁没看见?但满朝之中,不是曹操的宗族,就是他的门生故吏。如果不是国戚,谁肯尽忠讨贼?老臣我无权无势,难以做成这件事。但车骑将军、国舅董承是可以托付的人。”献帝说:“董国舅多次为国家危难出力,我向来知道;可以宣他入宫,共同商议大事。”伏完说:“陛下身边的人都是曹操的心腹,如果事情泄露,祸害不小。”献帝问:“那该怎么办?”伏完说:“臣有一计:陛下可以制作一件衣服,取一条玉带,秘密赐给董承;然后在玉带内衬中缝入一道密诏赐给他,让他回家看到密诏后,可以昼夜策划,神不知鬼不觉。”献帝同意了,伏完便告辞退出。
献帝于是自己写了一封密诏,咬破指尖,用血书写而成,暗中命令伏皇后将密诏缝在玉带的紫色锦缎内衬中,然后自己穿上锦袍,亲自系上这条玉带,命令内史宣召董承入宫。董承见到献帝,行完礼后,献帝说:“朕昨夜与皇后谈起霸河(今称灞河)的苦难,想到国舅你的大功,所以特地召你入宫来慰劳。”董承连忙磕头谢恩。献帝领着董承走出大殿,来到太庙,转进功臣阁内。献帝焚香行礼后,引领董承观看画像。中间画的是汉高祖刘邦的容貌。献帝问:“我高祖皇帝是从哪里起家的?他如何创立了大汉基业?”董承大惊说:“陛下这是在考我。圣祖的事迹,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高皇帝从泗上亭长起家,手提三尺剑,斩蛇起义,纵横四海,三年就灭亡了秦朝,五年又消灭了楚国:于是有了天下,建立了万世基业。”献帝说:“祖宗如此英雄,子孙却如此懦弱,岂不是令人叹息!”接着又指着左右两边的两位辅臣的画像问:“这两个人不是留侯张良、酂侯萧何吗?”董承说:“正是。高祖开基创业,确实依靠了这两位贤臣的辅佐。”献帝看了看左右,见距离较远,于是秘密地对董承说:“你也应该像这两位贤臣一样站在朕的身边。”董承说:“臣下没有立下丝毫功劳,怎么敢当此重任?”献帝说:“朕时刻想着你当年在西都救驾的功劳,从来没有忘记过,但无法用赏赐来报答你。”于是指着自己所穿的袍带说:“你就穿上朕这件袍子,系上朕这条玉带,就像常伴在朕的身边一样。”董承磕头谢恩。献帝解下袍带赐给董承,并秘密地对他说:“你回去后可以仔细查看一下,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董承会意,穿上袍子,系上玉带,辞别献帝走出功臣阁。早有人报告给曹操说:“皇帝和董承在功臣阁里说话。”曹操立即进宫来看。董承刚出功臣阁,刚走过宫门,恰好遇到曹操;董承急忙找地方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站在路边行礼。曹操问:“国舅从哪里来?”董承说:“刚才蒙天子宣召,赐给我锦袍玉带。”曹操问:“为什么赏赐给你?”董承说:“因为念及我当年在西都救驾的功劳,所以有此赏赐。”曹操说:“解下玉带让我看看。”董承心知衣带中必有密诏,害怕曹操看破,就拖延时间不解。曹操呵斥左右:“快解下来!”董承迟疑了一下,终于解下玉带。曹操看了半天,笑着说:“果然是条好玉带!再脱下锦袍来给我看看。”董承心中畏惧,不敢不从,于是脱下锦袍献上。曹操亲自用手提起,对着日影仔细查看。看完后,自己穿上,系好玉带,回头问左右:“长短如何?”左右都称赞很合适。曹操对董承说:“国舅就把这袍带转赐给我吧,怎么样?”董承说:“这是君主的恩赐,我不敢转赠;容我另外制作一套来奉献给丞相。”曹操说:“你既然受了君主的恩赐,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于是脱下袍带还给董承。
董承辞别了曹操回到家中,到了晚上独自坐在书房里,将袍子反复仔细看了几遍,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董承心想:“天子赐给我袍带,并让我仔细查看,必定不是无意的;可现在却看不到任何踪迹,这是为什么呢?”随后他又拿起玉带检查,只见那玉带是白玉雕刻的,玲珑剔透,上面雕刻着小龙穿花的图案,背面用紫色的锦缎作为内衬,缝制得十分整齐,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董承心中疑惑,将玉带放在桌上,反复寻找。过了很久,他感到非常疲倦,正打算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下,忽然灯花落在了玉带上,烧着了背面的紫色锦缎内衬。董承惊慌地擦拭,已经烧破了一处,微微露出白色的素绢,隐约可见血迹。他急忙取刀拆开一看,原来是天子亲笔书写的血字密诏。密诏上写着:“朕听闻人伦之中,父子关系最为重要;尊卑之分,君臣关系为最重。近日曹操专权弄政,欺压君主和父亲;结党营私,败坏朝纲;敕赏封罚,皆不由朕做主。朕日夜忧思,恐怕天下将要危在旦夕。卿是国家的重臣,朕的至亲,应当念及高祖创业的艰难,纠集那些既忠义又具备才能的烈士,消灭奸党,重新安定社稷,这样祖宗在天之灵才会感到欣慰!朕咬破手指洒下鲜血,写下这份密诏交给你,你要再三慎重,不要辜负朕的期望!建安四年春三月诏。”
董承看完密诏后,泪流满面,整个晚上都无法入睡。第二天早上,他又回到书院中,反复观看密诏,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于是他把密诏放在桌子上,沉思着如何消灭曹操的计策。他思考未定,就靠着桌子睡着了。突然,侍郎王子服到访。门吏知道王子服与董承交情深厚,所以不敢阻拦,直接让他进入了书院。王子服看到董承趴在桌子上睡着,袖底压着一块素绢,上面微微露出“朕”字。王子服心生疑惑,悄悄取过素绢看完后,藏在袖中,然后大声叫唤董承:“国舅真是好自在啊!你怎么能睡得这么安稳!”董承被惊醒,发现密诏不见了,吓得魂不守舍,手忙脚乱。王子服故意吓唬他道:“你想要杀曹操!我应当去告发你。”董承哭着告诉王子服:“如果你真的这么做,汉朝就完了!”王子服说:“我是开玩笑的。我家祖祖辈辈都吃着汉朝的俸禄,怎么可能没有忠心呢?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共同诛杀国贼。”董承听后非常高兴,说:“兄长有这样的心意,是国家的大幸!”王子服提议:“我们应该在密室中共同立下誓言,各自舍弃三族(父族、母族、妻族)的安危,以报答汉朝的恩情。”董承欣然同意,取来一幅白绢,先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王子服也随即签上自己的名字。签完名后,王子服说:“将军吴子兰是我的好友,我们可以与他共同商议此事。”董承说:“满朝大臣中,只有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是我的心腹,他们一定能够与我同心协力。”正在商议时,家仆来报说种辑、吴硕来访。董承高兴地说:“这真是天助我也!”他让王子服暂时躲避在屏风后面,然后迎接种辑、吴硕进入书院坐下。喝过茶后,种辑说:“许田射猎那件事,你也怀恨在心吧?”董承说:“虽然怀恨在心,但也无可奈何。”吴硕说:“我发誓要杀掉这个贼子,只可惜没有人帮助我!”种辑说:“为了国家除掉这个祸害,即使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怨恨的!”这时,王子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说:“你们两个想要杀曹操!我这就去告发,董国舅就是证人。”种辑愤怒地说:“忠臣不怕死!我们宁愿做汉朝的鬼,也不愿像你一样依附国贼!”董承笑着说:“我们正是为了这件事,想要见你们两位。王侍郎的话是开玩笑的。”说完,他从袖中取出密诏给两人看。两人看完密诏后,泪流满面。董承于是请他们也在白绢上签名。王子服说:“两位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请吴子兰来。”王子服去后不久,就带着吴子兰回来了。大家相见后,吴子兰也在白绢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之后,董承邀请大家到后堂一起饮酒。
突然有人报告说西凉太守马腾来访。董承说:“只推说我生病了,不能接见。”门吏去回复马腾。马腾大怒道:“我昨晚在东华门外,亲眼看到他穿着锦袍玉带出来,怎么会生病呢!我并非无事而来,为何要拒绝我!”门吏进去报告,详细说了马腾的愤怒。董承站起来说:“各位稍等,我先去接待一下。”随即出厅迎接马腾。礼毕坐定后,马腾说:“我入宫觐见后即将返回,所以来辞别,为何要拒绝我?”董承说:“我身体突然不适,有失迎候,非常抱歉!”马腾说:“你面色红润,并没有病容。”董承无言以对。马腾拂袖而起,叹息着走下台阶说:“你们都不是救国的人啊!”董承被他的话触动,挽留他,问道:“你认为谁不是救国的人?”马腾说:“许田射猎那件事,我还气得胸口发闷;你是国家的至亲,却还沉溺于酒色,不思讨贼,怎么能成为皇家救难扶灾的人呢!”董承怕他是在诈自己,假装惊讶地说:“曹丞相是国家的重臣,朝廷所倚赖的,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马腾大怒道:“你还把曹贼当好人吗?”董承说:“耳目众多,请公低声。”马腾说:“贪生怕死之徒,不足以讨论大事!”说完,又要起身离开。董承知道马腾忠义,于是说:“公请息怒。我请公看一样东西。”于是邀请马腾进入书院,取出密诏给他看。马腾看完后,毛发倒竖,咬牙切齿,满口流血,对董承说:“公若有行动,我即统领西凉兵作为外应。”董承请马腾与其他人相见,取出义状,让马腾签名。马腾于是取酒歃血为盟说:“我们誓死不负所约!”他指着在座的五个人说:“如果能再找到五个人,大事就妥了。”董承说:“忠义之士,不可多得。如果所找之人并非忠义,反而会互相伤害。”马腾让人取来《鸳行鹭序簿》来查看。查到刘氏宗族时,他拍手说:“为何不与这个人商议?”众人都问是谁。马腾不慌不忙,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正是:本因国舅承明诏,又见宗潢佐汉朝。至于马腾说的是谁,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