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夫人抓住这个台阶，先大笑出声，打圆场道：“你这孩子，在哪里学的这些歪理。快到外祖母这里来，饶了你表哥吧，他脸都肿了。”

众人如释重负，赶紧一起跟着笑，打哈哈。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努力忘掉之前的剑拔弩张，共同营造和谐美满的家庭氛围。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武家家宴不了了之。

宴席散了，武媚娘心里憋闷，拉着李显一起沿着已经冰冻了的太液池，慢慢往回走。正是隆冬，又已经入夜，西北风呼呼的吹过来，一片肃杀萧索。和刚才清思殿里琉璃灯映射出的五色迷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显知道，这是谈心的好时机。果然，武媚娘开口说道：“显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软弱了？”

李显心想，你这还软弱，要不是你妈压着，你都恨不得直接现场赐白绫鸩酒了。看看，这就是一代女皇的自我修养。能用硬的，决不用软的。如果用软的，那一定是因为自己出问题了。从不内耗自怜。如果别人欺负自己，那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软弱了，而不是自己犯错误了。

武媚娘也不等他回答，自说自话；“我就是顾念着你外祖母。她现在都快九十了，我不想让她太为难。”

“你外祖父死的时候，我才14岁。当时你外祖母带着我们姐妹三人扶棺还乡，你外祖父的棺木在前面导路，那一年并州大旱，官道两侧都是逃荒的灾民。马车晃晃悠悠，车轴一直在响。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害怕，我怕车轴断了，怕车夫把我们一家抛在路上，怕那群饿红了眼的灾民蜂拥而上。是你外祖母抱着我们，递给我们每人一把袖刀。说不要怕，大不了大家一起死。我拿着刀，心里就真不怕了。”

“后来先帝死了，我被发配到感业寺。天天四方的院子，四方的墙，青灯古佛，日子长的让我害怕。是你外祖母到感业寺来看我，她隔着门上的活动窗，给我送东西。告诉我不要怕，小时候相士给我算命，说我是大贵之相，这个感业寺困不了我一辈子。她年轻时候也在青灯古佛前熬过，佛祖最是慈悲，只要心存念想，一定会有回应。

我靠着她送来的财物，讨好庙里的管事姑子，日子才好过一些。也靠着她的那些话，不再胡思乱想，只是等待时机，然后拼尽全力抓住，才有今天。”

“小妹死的早，姐姐又是个扶不起来的。她脑子里除了男人，什么都装不下。但凡有一点担当，也不至于让小妹那么年轻，早早就走了……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外祖母。她的养育之恩，我一定要报答。”

李显心道，怪不得杨氏之死对武则天的影响那么大。在杨氏死前，武则天虽然心狠，但对亲人们的行为还是犹豫遮掩的。贺兰敏之那么过分，她都能忍下来。杨氏死后，她就彻底没了顾忌。以至于后来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你知道阿娘最讨厌什么吗？”武媚娘突然话风一转。

李显知道答案，但他不能说，只好摇头表示不知。

“是背叛！所有背叛过我的。”武媚娘俯下身，

“就算是兄弟姐妹”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就算是亲生骨肉”她死死盯着李显，

“我也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