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怀均这时才想起那通电话来，他刚想开口拒收却想不到什么好点子，黄大爷热情开朗地说:“楼下的快递...什么站来着，哦对了，驿站。驿站的人和我说你有个件没拿，让我拿给你。”

“那人长什么样？”郑怀均问了一个在大爷看来很怪的问题。

“什么样？人样呗！瞧你小子说的，拿着吧！说不定是录取通知书呢。”大爷并不知道高考完是要至少一个多月才发录取通知书的，他也是信口胡诌。

怀均呆呆地接过那邮包。

“考到好大学了大爷请你吃饭！”桑大爷一脸热心肠地喊道，接着把门一关就忙着回家做饭了。

怀均焦灼的心态使他无法慢条斯理地拆开纸封上的透明胶，他晃了晃纸封，内里传出小物件碰撞的响声，他是撕开包装袋的。

郑怀均将里面的东西倒出之后，发现里面是一张交通银行的储蓄卡、一部最新的iPhone 15 pro max，还有一块折叠的金色丝绸短帕，丝绸的质感仿佛凝固的流水，一摸便知价值不菲。而短帕上绣有肆意盛开的大丽花图案，图案里的线条里竟还镶嵌着金丝。

他打开短帕，里面是一个黄铜徽章，徽章上的浮雕内容是一只巨手执着一柄长剑，将长有膜翼的恶魔钉死进长满荆棘的野地上。

与林歌眠那枚一模一样。短帕的内面用娟秀的书法写着一行字:

尊敬的郑怀均先生:

欢迎加入米迦勒，您将成为组织亲爱及重要的成员。进入该组织后，您将享受到高昂的福利及珍贵的个人成长机会，银行卡里有1万美元现金，密码050411，是我们送给您的见面礼，您可以拒绝加入米迦勒，同时无需退回礼金。如您有加入的意愿，则可通过附赠手机里的通讯录找到“安娜”，并联络此人。

郑怀均读完后有些讽刺地笑了:“真欺负我是中学生啥也不懂？这明显是诈骗集团新发明的骗术嘛！”不过看着那块做工精细的手帕...如果只是为了诈骗我一个高中生，图啥呢？

下一刻他就猛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在两小时前就已经不是高中生了。他用眼角余光瞥到了桌面上刚取出来的那台iPhone15 pro max，这玩意的官方售价可是要八千多，他早有耳闻苹果成熟的生态系统、优秀的性能以及App store上五花八门的游戏...只是价格太高一直没舍得下手。

他长按开机键，没想到竟真能打开！看来这不是个模型机，被咬了一口的苹果的图案出现在大片黑色的中间，仿佛宇宙中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光从那泄进来。

这是一台没被用过的出厂机，郑怀均打开设置看了看，没想到还是512G版本的，这玩意要上万啊，要放平时自己一个学生党哪买得起，这让郑怀均对短帕上的那个自称“米迦勒”的组织更信服了。他以前在一个叫World legend的游戏里见过叫这名字的Boss，他如今还记得它的怪兽简介:大天使长。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组织会以《圣经》的神给自己命名？

iPhone的桌面壁纸却并不是默认的，它是整部手机里唯一有使用者痕迹的地方。它被设置成马格里特的经典作品《虚假的镜子》。整个画面被一颗眼睛和其周围的皮肤所填满，本应是黑棕色的眼球如今倒映出蓝色的虚无天空，而在整幅画中心的瞳孔——却是一圈仿若黑洞般的深不可测。从这幅画里透出的隐喻意味令他感到不舒服，到底这台手机的上一位使用者为什么要保留这样一副超现实主义的画？

郑怀均想起什么，又匆忙用拇指点开通讯录，里面只有一个通讯人——“Anna”。

难不成这是个骗人留学的组织？他只想向对方问清楚他们是怎么找上自己的，自己怎么又成了他们口中“亲爱及重要的成员”了。

他拨通了电话，对方很快就接听了，是一个声音曼妙的女声。郑怀均心想这算色诱么？

“是郑怀均先生么？”对方开口说道，语气中能听出一点期冀。

“我想问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郑怀均的语气冰冷中又带着克制，毕竟他不想真把对方惹毛了，现在一些诈骗组织是有武力背景的。

“是您的父母找到我们的。我们是一个大学生成长机构，会定期举办研学活动。据您的父母告知，您今年九月也要上大学了吧？”女人的语气亲切而诚恳，甚至还有一丝讨好。

“别扯了，什么机构会给人送钱？你们是谁？”郑怀均不依不饶。

“好吧，看来我们是有必要好好解释清楚。您的父母呢是我们机构的名誉董事，他们在大约十年前就已经投资了这个机构，虽然没有入股，但是却为我们的起步阶段做了很大的贡献。现在我们决定对投资人的子女给予优惠，这也是情理之中，您说对吧？”

“就算是这么回事吧，但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毕竟口说无凭，我父母也不在身边，他们的工作经常需要满世界地跑，有时在公海上压根打不通。”

“这样吧...明晚六点，CBD的泊悦宾馆见。到时候会有专员向您介绍清楚，假如不放心，您也可以带上家属或者同学，我们随时欢迎。”对方的声音恳切而温柔。泊悦宾馆是这座四线小城里难得的几所五星级酒店之一，对方的出手再一次显出豪气。

几秒后女人挂断了通讯。这时恰好班级群里跳出一条新消息，是班长发的:“林歌眠同学诚邀大家参加她的毕业晚会，明晚七点在她家的城郊别墅举行，有意愿参加的同学扣1，不同意的扣2。”

消息发出之后，许多人像渔夫感受到钓线处传来抽动那样迫不及待地回复着1，许多个1就像是蛋糕上的蜡烛那样依次点燃。郑怀均打算一个人待会儿，他知道没有人会关心自己参加不参加，即便是到了临近毕业之际，一些同学称呼他还是以“那个同学”作为代号，他早已习惯这种被忽视的感受。

窗外淅淅沥沥的声音，下雨了。郑怀均家的窗户恰好能看见CBD双塔顶部的灯光，如今它们亮了起来，照亮了这座城市的天空。郑怀均时常会就着高考复习的疲惫畅想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处天堂？在他的概念里，CBD就是高大上的代名词，那儿的人都是成功人士，他们总是把一切运筹帷幄。

高档商场里各种的大牌旗舰店，连服务员都仿佛模特，每一个物件都贴上了自己买不起的价签。那样的世界，自己这辈子都无法触及吧？但他有时也会莫名地鄙夷这一切...他自己也说不通那种灭世的骄傲从何而来，仿佛耶和华在九天之外投下审判的宝剑。

他盯着桌上那张额度一万美元的银行卡，良久地沉默。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停在沪上市区一条僻静的小道里，这里曾是政府单位的家属院，低矮的赫鲁晓夫楼里灯光寥寥，几栋中西结合的别墅零星散布其中，这里每一栋别墅都有一位曾经显赫、亦或当下显赫的主人。这里是旧时代的遗迹，带着旧时代的优雅和斑驳，还有那些被尘封又即将被重启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