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三十二年,秋。
大翾官道之上,有一骑绝尘而去,消逝于苍茫天地间,徒留筱筱飞花,相伴寂寥月光。
那白衣少年扬鞭御马,直直飞渡数十里方才勒绳而停,狠狠饮了口冰凉药酒,压下翻涌的气血。
他回首一望,并无山贼追兵,唯夜幕星火而已。
前方有家大客栈,匾额上书“欢喜”二字,少年滚身落地,将这匹漆黑烈马栓于木柱,随即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去敲门。
鸾铃声响,惊醒了披衣浅睡的客栈老板娘,她秉烛,微微将门打开一道缝,只见西风中有位晚来客,那人白衣飘飘,负剑挎刀,姿容神逸俊美,眉心一点红痣如画。
“住店!这时辰能上酒么?”他提着朱色酒葫芦走进客栈,压低声音问道。老板娘点了点头,温了一盅烧酒,倒与这位客人。他的手冻得通红,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公子从何而来?”老板娘轻声问道。
“江州。”少年声音略微沙哑。
“是要去帝都?”这老板娘见他面善,便想多聊两句,去去困意。
“对,去稷下宫。”少年闻言笑答,显然并不抗拒,“老板娘,这一路遇见不少麻烦,累了,先带我进屋吧。”
“稷下宫可是天才荟萃之地,难怪奴家看公子气宇不凡,”老板娘捂嘴轻乐,竟也存了几分风韵,“这便带公子歇息去。”
半晌,少年阖上房门,小心脱下修长白衣细细端详,最后目光落在衣袖处的一片血渍上。
“看来风场还需精进。”他自言自语,可那柄置放窗前的古剑此刻居然颤动不止,颇现出鞘之意。
“别急,我会好好练。好歹屠了半个山寨,我全身就沾这么点血已经很厉害啦!”少年抚摸剑鞘,安慰道,“就是这胸口实在疼,那使金锤的胖贼头的确有点能耐,不该托大轻敌……”
早些时候少年路过滕良府境内的惊云山,听当地百姓说这是一群山贼的新寨子,最近开始四处劫掠,扰得他们不得安生,纷纷准备离乡出走。山贼?还没见过。因此那会儿少年本着看热闹的心理趁黄昏摸上山,想看看山贼到底是何方妖魔鬼怪,结果却发现整座寨子压根也就二三十人!他盘算片刻,认为确实在能力范围内,于是一人横剑寨中,杀了个斩草除根,正想“事了拂衣去”呢,转头就碰见了那个刚刚下山劫掠而归的胖贼头,身高八尺,提着两大金锤子,身后竟有百千之众!
大眼瞪小眼,尴尬得少年想笑。
这下完了,进又难进,退又难退,怎样是好?
进,百千之众,自己一人一剑如何能敌?
退,这贼头必定秋后算账,迁怒无辜百姓。
正当少年苦苦思索之际,那胖贼竟以锤撼地,登时金石爆鸣,声震耳膜:“哪来的兔儿相公?报上名来!”
“干你奶奶的,我是你爷爷沈遥风!”少年挥剑振袖,本能般脱口而出。
师父说过,豪杰临阵,嘴不能输!
可少年却忽然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娘的,被占便宜的好像是自己!
“事已至此,管他呢,擒贼先擒王,杀了这胖贼头再说!”这位名唤沈遥风的少年心中暗道,“飞廉,准备好!”
沈遥风手中长剑如夏蝉鸣,右袖口猎猎摆荡不止,仿佛四方气流皆涌进了剑身之中。
而此刻胖贼头暴起冲来,两柄金锤轮转如飞,劈头砸向俊逸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