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是祭祖,但做起来其实也不过就是让家中众嫡子女和庶子女们聚在一起,在当家主母的陪同下对着老祖宗的牌位上上一炷香,以告慰老祖宗的在天之灵,祈求他们保佑家中子女安康幸福云云。
杜渐微作为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庶女,即便是身怀奇术,也不过只能站在后方庶女的人群中静静听杜老夫人孙氏念叨着些什么,等候上香而已。
前方人头攒动,那日家宴见到长房和二房的嫡子女虽掰着一根手指头都能掰过来,但庶子女并不少,年龄大多都比杜渐微要大,杜菁菁算是整个杜家年纪最小的孙辈了。待他们一人人上过香后,杜渐微缓步上前,方才看到在三房杜老太爷的牌位上却赫赫刻着几个名字。
牌位以槐木为底,上书已故者的大名,且左下角还会刻上该主位嫡系亲属的大名。一般是妻在夫后,子女在其下,再是孙辈。若是一块牌位上刻不下那么多的名字,便只会刻上男孩子的名字,而不会刻女子的。
名字皆是以红字书写,若是已故,再用黑色的墨汁描成黑的。杜渐微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规矩,大概只知道是表示斯者已逝,图生者幸福之类的意思。
比如已故的杜家老太爷杜万年,他的牌位上的名字已经描成了黑的,而左下角他的夫人杜孙氏的名字却还是红色。再往下去分别刻有杜青山和杜游水的名字,因人数多了,故没有他们的夫人杨氏和孙氏的名字。其下也只有杜峻和杜屹两个孙辈男孩子的名字,没有那四个若字辈的姑娘。
三房的杜老太爷牌位却是有些不一样。他名为杜万千,左下角同样是以红字书写着杜老夫人杜陈氏的名字。三房只有杜长融一个儿子,所以也就没有牌位空间太小写不下的困扰。
只是那本应是杜长融正妻位置的地方,却用黑漆大大方方地写着“苏阆苑”三字,却不是已经挂有夫人之名的周恬雅。而存在于嫡子嫡女位置的一小块地方,用红字清晰地写着“子杜怀逸”这几个字。
杜渐微面无表情地将手中一炷香插到供桌前的香炉上,并没有因为这几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字而感到惊讶。她是杜长融调任到了衡阳之后才出生的,那时候苏阆苑已不是杜长融的正妻,她的确算是个妾生子。
上方还有好几代祖先,杜万年和杜万千的牌位放在贡台的最下方,那字又十分细若是不仔细看的话是不会注意到牌位上孙辈的红色名字的。但是杜渐微早就想看看杜家到底是想如何处置苏阆苑和杜怀逸的名字,是以她从捏着香走近的时候便看到了。
也不知是杜家还没有来得及将苏阆苑的名字给撤下来,还是索性懒得换块牌位。
注意到那名字的不止杜渐微一个,杜菁菁就跟在她后头上香,且她对杜渐微格外的关注,她又长得矮,自是也看到了杜渐微所关注的画面。杜菁菁先是心中一惊,随即想到了昨夜逼马姨娘说的当年的事情来
杜长融的原配发妻本是苏阆苑,那个名动楚京的绝色美人。她虽只是苏家一个庶出,但因长相突出,聪慧大方,颇得家中长辈的喜爱。彼时杜长融还没有高中会元,金榜题名,不过是杜家一个好书的公子,同样因一袭皎月风华在楚京公子们当中拔高一枝。
郎才女貌,有如天作之合。虽苏阆苑出身低一些,但架不住男女情投意合,苏家又是名门大户,自是喜结连理,琴瑟和鸣。杜长融并没有嫌弃苏阆苑是庶女,以正妻之位相待,当时在楚京也传作了一段佳话。在生完杜怀逸之后没几年,杜长融便在会试中略胜一筹,进了前十,差点就拿了探花之位。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那时的杜长融几乎可以算是人生大圆满了。既有仕途,又有娇妻。只可惜好景不长,人怕出名猪怕壮,家花毕竟没有野花香。这堂堂会元却是与周家的女儿搅和到了一处,将周家的庶女周恬雅纳为贵妾,整日整日的在苏阆苑的面前晃悠。
马姨娘对当年的事情知之不详,她那时不过刚刚进府,正是伏低做小的时候,哪里有那个胆子打听这个打听那个。只知道当时出了一件不知道什么事情,杜长融大怒,将苏阆苑贬为妾室,另抬了原本是妾室的周恬雅作为正妻。杜长融的长子杜怀逸也是在那个时候离开的杜家。
现在看来这虽然只是一块小小的牌位,但其中的学问大着呢。在外周恬雅虽是三房的嫡妻,杜长融的夫人,但在杜家的祖籍名册上似乎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杜菁菁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瞪着那块牌位,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杜渐微。
杜渐微到底是为什么会在幼时离开杜家?现在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回来的?她或许心中有一点数了。
离开了祠堂之后,杜家众子孙四散而去,杜腾逸却是心不在焉地与周氏打过招呼出府去了。
他带着一名小厮,心中思索着昨日杜家长辈谈论杜怀逸时说的话。他还以为自己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没想到在上头还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哥哥且在杜府他也不是唯一的孙子,还有杜峻杜屹那两个。这让从小就生活在锦衣玉食和各人的吹捧当中的杜腾逸心里微微感到有些不舒服。
当所谓的唯一,变成了唯二唯三甚至唯四的时候,那就半点都不值钱了。
小厮跟在他的身边,看着杜腾逸的脸色阴阳怪气地一顿乱变,不由开口道:“公子,你是有什么心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