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贤,是BJ瑞泰国际贸易公司的高级经理,我到贵国的目的是应邀与Eoxffi公司合作,建立合资公司,Eoxffi公司总部在蒙特雷。你们看,我有邀请函。”我尽量表现得从容,将Eoxffi公司的邀请函从皮包里拿出来,小心翼翼的递给对方。这份文件被我用一个崭新的牛皮纸袋装着。是的,看上去很有仪式感,因为它对我来说十分珍贵,我将它视为人生新的起点,承载了我要“飞黄腾达”的希望。
“你们看,上面说我们将会在蒙特雷建设一家焦粉厂。公司将从中国天津购买焦炭,用船运到这里进行生产,再卖到美国去,挣美元,能给墨西哥政府交很多税。”我用自己还算听得懂的英语,努力的表达着我的善意,但这些工作人员似乎一句也没有听懂,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欢迎我的表情。
我感觉情况有些不对头,这里是墨西哥城机场的移民局办公室(Immigration Office),我下了飞机就被海关的人带到这里排队。那些事先准备好的问答话术,他们都没有问。我从来没有过出国的经验,这正常吗?在公司的“外派培训”中并没有“移民局”这一关啊,我不清楚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是做什么。他们甚至都没有让我去取我托运的行李,就把我关在这里了。没错,就是被关着。这里的大门是锁着的,门口有守卫,我意识到这里的手续如果没办完我肯定不能离开。这让我十分着急,万一行李丢了怎么办?
万幸所有的证件、笔记本和手机都在我的包里随身背着。我站在移民局的柜台焦急的等着,期待对方能马上给我一个回应。可对面这位棕色皮肤的地中海男人却是没有一丁点想要帮助我解决问题的意思。他将那份邀请函当着我的面折了两下,将它与我的护照和墨西哥特有的墨绿色的签证本子一股脑的装进一个透明的文件袋中,然后随意的往身后的手推车上一丢,对着我的脸和身后那片等候区指了指。
我看懂了他的意思,他是让我回去坐着等着。我整个人都要崩开了,那辆该死的手推车上已经堆满了那种透明的文件袋子,我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真想指着丫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想跳起来抽丫的,但这不是中国,这里不是BJ。我怂了,我不敢朝这个地中海男人叫喊,我努力的克制,只好在心里让一万头草泥马践踏那人的脑袋。
我不习惯“坐以待毙”干等着,必须做点什么。对啊!联系一下大使馆试试?我翻出了那部新买的索尼爱立信手机W800C,这是我为了这次的出国外派,特意准备的一个仪式感装备,64和弦铃音,还带照相功能。我从通讯簿里找出了事先存好的大使馆的电话,然后拨了出去,可是尝试了几次都是忙线中。我擦,看来在这里遇上事儿的同胞不少啊!这时手机电量过低提示弹了出来,我赶忙四下寻找插座。
就在我寻找的过程中,我的目光与角落里一名身穿灰色西装的精瘦男子对视了一下,那人有些局促的避开了,像是犯了什么错事。这本没什么,你要是在BJ经常坐地铁,而且喜欢在地铁里踅摸漂亮的姑娘的话,这种尴尬而有趣的事情会经常发生。你要是脸皮厚那么一点儿,跟你目光对视过的女孩子还会被你看得脸红心跳。我偏偏就是那种脸皮比较厚,喜欢故意盯着对方看一会儿的那种人。那人竟然又偷偷的回瞄了我一眼,发现我的目光仍然还盯着他,他就更加局促了,起身换了个座位。
我有些开心,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是习惯了这么调皮而已。没有当回事儿,继续寻找插座,最终发现靠窗边有个吸烟台,站着个高高大大的金发老外正在使用插座给手机充电,这间房子里也就只有这一个插座了。我有些扭捏,潜意识里不太想找这个麻烦,但是一想到手机要是真没电了再想求助都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这个老外商量商量。
我熟练的从兜里掏出一包万宝路,抽出两支,然后挤出一个个笑容说道:“对不起,这位先生。能不能让我给手机充一会儿电?我这部马上就要没电了。”我将其中一支递向对方,希望这个友好的举动能换来对方的理解和帮助。
老外愣了一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微笑着接过了那支烟:“哥们儿,你中国人吧?跑到这个傻X国家干嘛来了?”
我下意识的应了一句:“还真是个傻X国家。”话一出口我立马就僵了一下,手里的烟没夹住掉在了地上,我下意识就要弯腰去捡。就听那“老外”又说到:“烟掉地上了就别捡了,抽我的。”然后我就发现对方递给我一根点儿八的中南海(0.8mg焦油含量的中南海牌香烟,在BJ很常见)。我整个人都要麻了呀,兴许是自己太紧张了出现幻觉了?刚才这个老外明明说的是一口流利的北京话啊。算上在阿姆斯特丹转机,我这才离开BJ两天吧,真的出了国就这么思乡情切吗?我这是想家了呀?
“老外”见我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咧开嘴干笑了一阵。那是一张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帅气的一张笑脸。英俊、无邪、充满了可爱的嘲讽。“老外”抬手点燃了打火机,我下意识的凑近将烟点着,用力的吸了一口。中南海那股子熟悉的“枯草叶子”的味道马上就让我放松下来。
“哥们儿,你不是第一个被我吓到的了。认识一下:我叫王杰,英文名字叫Jerry。”王杰莞尔一笑,帮我把充电器换上,开始给我的手机充电。
“谢谢!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李贤,“西安”贤,呵呵,你这北京话是跟谁学的?地道啊!”此刻我与祖国相隔万里,能听到地道的北京话感觉特别的亲切,与这个英俊的白人青年完全没有了距离感。
“我BJ生的呀,我爸是北京人,我妈是法国人。纯纯的老BJ,我家住甘家口,建设部大院你知道吗?”王杰的话算是彻底为我解惑了。中外混血的孩子在中国长大的很多,这并不奇怪,只不过像王杰这样身高接近一米九,金发碧眼的白人帅哥可并不多见。
“我擦,我家住航天桥啊,三零四医院熟吧?”我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
“能不熟吗?你看我手上这伤口,被狗咬的留这么大的疤,就在三零四打的狂犬疫苗。”(原解放军304医院,现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第四医学中心,以治疗烧伤见长,设有狂犬、蛇虫咬伤的专业门诊。)
“哈哈哈,哈哈哈!”
我认真的记住了王杰这张脸,太有意思了,原来我们俩在BJ的家离得不远,坐公共汽车也就三站地的样子。这世界很大,大到之前我们生活的范围不足三公里却从来没有见过面。这世界又很小,小到我们能在离家万里之外被困在一起用家乡话聊天儿。我们就这样站在窗边High聊了起来,时不时传出笑声。
“Quiet!安静、Quiet!安静!”见我跟王杰有些有些肆意了,守门的警卫似乎有些不喜,朝我们喊叫着走了过来,而且还将手放在了腰间的枪上。我见警卫的这个威胁的动作有些紧张,他的威胁真的是威胁到了我,可别找什么麻烦啊。可王杰却还是笑嘻嘻的,用西班牙语跟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他从我手里拿过了那包刚开封的万宝路,抽出一支递给警卫,还很熟练的将剩下了一整包都塞给了那人,转头冲我使了个眼色。我是何等的聪慧啊,马上掏出打火机给谄媚的给警卫把烟点上。警卫抽上了烟,朝我俩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
“我擦,这样也行啊?”我对王杰有了些许崇拜。
“哥们儿,你可以,挺有眼力价儿,你吃得开。墨西哥就是个傻X国家,你看这些警卫,他跟咱们一样都是黄种人,在西方世界他们也很受歧视,可他们却歧视我们中国人。”王杰向我介绍道。
“你长得这么白,算的哪门子黄种人?”我有心调侃。
“擦,你这个问题还是比较刁钻的,我有点无言以对了。哈哈哈哈。”王杰又咧开嘴笑笑。
“你是第一次来墨西哥什么都不懂,不过很快你就会习惯了。咱们中国的国力还不强,中国人到了其他国家,连这帮孙子都看不起你,还敢欺负你。现在只要是亚洲面孔的人,不管你拿什么护照,在墨西哥海关都会直接给你扣下,他怕咱们不走了,然后越过墨西哥的边境往美国跑。中国人、朝鲜人通过墨西哥偷渡到美国的很多,他们拦不住、查不完,有些帮派势力干脆就做蛇头,跟海关合作了,明码标价送你过去。你看那边那对小夫妻,一看就是韩国人,那小单眼皮儿,那梗脖子的劲儿。像这种人钱够的话就直接送蛇头那儿去了,也能实现梦想,没钱的都遣返,之前的钱算是打水漂了。”王杰继续向我介绍经验。
“那我这种情况,他们要核实多久啊?”我有些担忧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