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贞伯父王愔表字民服,初号西庵,更号静庵,生于宪宗成化十八年(1482年),比世贞父亲大二十五岁。因是长子,父亲王倬长期在外为官,难以顾家,王愔就担当起打理家政之责。他学识渊博,喜欢广涉博览,对世贞后来博通群籍、窥晓百家的治学态度颇有影响。
王愔认为“人生寄尔,何乃溪刻自苦为?”因此,他追求豪宅美园、宴饮伎乐的享乐生涯,构建华屋、磊山凿池、多莳花木,于宅第后种竹万余竿,长松半之,奇卉异木复半之。春时游者鞋屦相啮(鞋子互相踩踏),衫珥狼藉,盛帷华幔,张乐合宴,奏伎为新声。独好授新声童子,使具粉黛为优戏,按节促拍,昼夜玩之无厌。
世贞幼有异禀,过目成诵、出口成章。四岁随父学习诗书,十岁时,由塾师陆邦教、骆居敬讲授《周易》。一年后,又延请塾师周道光教授科举考试程文。不久,世贞拜王材为师。此人学识渊博,授业中除讲解道术、经济这套学问外,还涉及子史百家和辞赋之学。
世贞十五岁时,一日,骆先生正在授课,宅院外面有人兜售刀剑。于是,先生借题发挥,分韵教世贞作诗。世贞分得“漠”字,略加思索,便脱口吟咏《宝刀诗》一首,内有“少年醉舞洛阳街,将军血战黄沙漠”之句。先生大奇之,为之避席而起,拍着世贞肩膀说道:“元美有太白之气魄、稼轩之雄豪,异日必以诗文鸣世也!”
嘉靖二十年(1541年)春,王忬34岁时中进士,授行人,世贞随在父亲身旁,一边侍奉起居,一边温习功课,准备参加乡试。
且说此时在聚寿堂酒楼二层雅间内,八个人围着两张八仙桌分宾主落座。主桌由王忬坐主位,上垂首徐阶,下垂首王材,打横王世芳;由于是王忬请客,所以次桌由世贞坐了主位,代表父亲招呼客人。上垂首张瀚,下垂首沈炼,杨继盛打横。
一来待客热情,二来家底殷实,三来颇好面子,所以,紧着酒楼厨艺之所能,呈上的菜肴十分丰盛。但只见炙蛤蜊、炒大虾、田鸡腿、笋鸡脯、三事、烹河豚、酒糟蚶、烧鹿肉、镶肚子、带冻姜醋鱼、生爨牛、花珍珠、炙泥鳅、酢腐、水母烩、油煎鸡、炙鸭、一捻珍、水煠肉,琳琅满目摆满了桌子。其中,“三事”由海参、鲍鱼或鱼翅加母鸡、猪蹄筋等食材混合,加入调料小火慢煨而成,故这道菜是福建名菜佛跳墙和湖南名菜祖庵鱼翅的鼻祖。水母烩类似于凉拌海蜇,生爨牛的吃法很像涮火锅。
主人如此热诚,客人自然开怀尽兴。雅间内觥筹交错,笑语欢声,热闹非常。
张瀚、沈炼因酷爱诗词,还以刑部院中白云楼为名,组织了一个结构松散的团体——白云诗社,把年纪比他们小许多的世贞也拉入社中。此时,只听张瀚笑道:“元美呀,我早就听说你的《宝刀诗》中有‘少年醉舞洛阳街,将军血战黄沙漠’之佳句,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一览全诗风采,未免有‘窥豹之憾’。今日高朋满座,兴致盎然,可否请元美将《宝刀诗》吟诵一遍,令我等一饱耳福啊?”
众人一听这话,也都纷纷附和他的提议。
世贞微笑着端杯起身,从容说道:“晚生才疏学浅,本不应在诸位面前班门弄斧。不过,今天是过年,诸位如此有雅兴,却之不恭,故晚生也就不揣冒昧,来个抛砖引玉,还请诸位多多指教!”说罢,举杯向主、次两桌恭致一礼,仰面饮尽,放下酒杯,拿起一柄折扇在手掌上敲击节奏,激情饱满地吟诵起来:
“昆吾精铁光灼烁,不论风胡手中作。
涪江水淬明月寒,汉冶风回赤蛟跃。
锋尖七曜隐芙蓉,匣里双环吐龙雀。
少年醉舞洛阳街,将军血战黄沙漠。
记取衔恩一片心,扶君直上麒麟阁!”
“好!”
“神完气足,栩栩如见,真是字字珠玑呀!”
“青出于蓝,后生可畏呀!”
雅间中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和赞扬声。
世事就是如此蹊跷与诡异,世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这篇少年成名作在多年后竟然应验在了父亲王忬身上。而且,其结局也远不像他所遐想的那般美妙,而是充满了诡谲的阴谋与歹毒的杀机。此是后话,暂且不提。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