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青雪这个人藏得太深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阿刀挖出更多他的信息。
他把信纸放到烛火上点燃,飞灰被晚风吹散,又因火焰再生,待信纸彻底消散之后,沈泗才站起脱下湿淋淋的衣服,拿毛巾擦干身体,再换上新衣服。
尚裕有问题,这是炭笔信里的第二个信息。
这句话所表达的意思太含糊了,意思是阿刀也不确定尚裕这个人究竟是敌是友吗?沈泗联系到尚裕今夜不归,觉得阿刀应该是见到了尚裕和尚裕今晚所见之人一起才会这样说。
他需要知道尚裕今晚见了谁。
现在入夜已有一段时间,但沈泗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他出房让下人带他去龙正养的住所。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他停在龙正养所住宅子外。
据阿刀所给情报,这个钱家大院是当初钱大炮来到新旺时,买了六家大宅子然后打通合并,在外修筑院墙然后形成的,分别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南区是钱悦悦和钱大炮以及其妻妾的住所,西区是尚裕沈泗所住的客房,东区则是武师家丁护卫所住。
昨晚在南区钱悦悦住所时并未察觉这钱家有多大,现在和这个下人一同走了一段,沈泗总算有些概念了。
“龙师傅请你进去聊。”阿五从里面走出来,带沈泗进了龙正养房内便退了出去。
沈泗进到屋里,开门见山的问道:“毛青雪是谁?”
“噢?毛青雪,二十多年前却州小有名气的人物,江湖人送外号孟美人,不过已经销声匿迹许多年了,你说的此毛青雪,不一定是彼毛青雪,但既然他认得毛青雪这个名字,就多少有关系。”龙正养说道。
沈泗问:“现在他在哪?”
龙正养被这耿直的问话逗乐,他笑着摇摇头,说:“至少也有十余年没听过他的事迹了,你要知道,此间乱世,一个江湖人若十余年都没有传出过他的消息,那多半就是死了,所以我才会说此毛青雪不一定是当年那个毛青雪,冒用人的名头的事也不少见。”
沈泗没有说话,他在想着什么事,过了片刻,他开口问道:“你知道申通海这个人吗?”
申通海这三个字一出口,龙正养面容都严肃了不少,他皱眉问道:“知道是知道,但他和毛青雪一样,甚至比毛青雪更加久远,至少这二十年我都没听过此人消息,怎么,你怀疑他和小姐被绑的事件有关?”
“没有,只不过我在找这个人而已。”沈泗倒不避讳自己的事。
龙正养说:“不好找了,我还年轻时,就经常听闻到这个杀人魔的事迹,杀人屠村,无恶不作,现在想来他可能就是这个无常世道的开端罢。”
“你知道尚裕今晚去哪了吗?”沈泗选择结束上一个话题。
龙正养给他倒了杯茶,说道:“他去了钱悦悦的朋友家中,我甚至可以告诉你那个人叫卯月红,也可以告诉你她的住址在哪,但是沈泗,夜晚的新旺已经不再安全了,还是等天明吧。”
他把茶杯推到沈泗面前,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
沈泗看着龙正养,他发现这个男人和尚裕很像,都是那种在乱世里还抱有天真幻想的人。
二人虽是端坐,但是沈泗明显感觉到龙正养已经摆好了动手的架势,他的肌肉绷紧,身子略微前倾,只要沈泗敢动,就会被他以更快的速度压制住。
“为什么要这么做?”再三思量之下,沈泗还是喝下了那杯茶,既然已被龙正养占了先机,那也只能听从他的建议,等天明在去吧。
龙正养说:“夜黑风高,刀出鞘,必见血。你现在受钱家雇佣,也算半个钱家人,在新旺,钱家可没有什么好名声,我只是不想见有无辜人受伤罢了。”
这是个老好人,沈泗觉得自己已经摸清龙正养的脾性了。
龙正养见沈泗没说话,便起身去打开柜子,问道:“茶有点不解瘾,你能喝酒的吧?不要担心,我没什么其他想法,只是觉得两个江湖人,不喝点酒总有些说不过去。”
沈泗点点头,他很少喝酒,但是今天他觉得适合喝酒。
“这是发酵酒,喝不醉人的。”龙正养抱着酒坛放到桌边,将盖在上面的两个碗拿下分给沈泗。
沈泗想起在池底时所见景色,便问道:“你们钱家的水,是从哪里引进来的?”
“哦?”龙正养拿着瓢舀酒倒在沈泗的碗上,他没想到沈泗竟会主动开口,便反问:“你说的水是什么水?池塘的水?”
“嗯。”
“从附近的金丰河那里引过来的。”龙正养举起碗,沈泗也举起碗。
金丰河离新旺县约有六七里地,平常新旺县的民众都是去附近的一条小河或是东西两地的井中打水的。
“所以我说钱家可没有什么好名声,当初秉德搞这个池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新旺老一辈的都恨死他了,然后池水引进来后才发现竟然还分流了不少当地百姓的井水的,唉,秉德这一出真是便宜自己,害了他人。”龙正养似乎并喝不了多少酒,才一杯下肚,沈泗就见他开始晕晕坨坨的,脸上还多了两道红晕。
“我看你并不嗜杀,没必要当杀手,杀人是罪业,想当初有个大师曾经跟我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龙正养越说越起兴,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戛然而止,说道:“不过这乱世也没什么别的好营生可做,杀手就杀手吧。”
他像是醒了酒一般捂着自己的额头,不知道是后悔刚刚说的那些话,还是由于头疼。
“秉德是谁?”沈泗问。
“一个死掉的人,大炮的哥哥。”龙正养说道。
二人聊至深夜,鹧鸪鸣叫声此起彼伏,龙正养这次是真的喝醉了趴倒在桌子上,嘴里还喃喃着‘你若是想脱离这罪业,我可以跟大炮说让你留在这里做武师’‘秉德啊秉德,你怎么会这样’之类的话。
沈泗将其搬到床上,龙正养的话毫无疑问地触动了他。
假如真的可以借这个机会脱离杀人的苦海呢?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当杀手,还不是因为没有钱,但现在自己已经有了一笔小存款,为什么还要继续做杀手这个行当?
沈泗真的问了自己一句能不能走出去,又摇了摇头,离开龙正养屋子,回到了自己房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