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春连战袍也没脱,说:“我的好夫人呀,你是大司马心头肉肉呀。”苏子春一时性起,拦腰抱住姒夫人就往卧榻直奔过去。姒夫人脸庞羞得红扑扑的,万分娇羞地说:“轻点,轻点,别惊醒了腹中的孩儿。”苏子春突然紧张起来,轻手轻脚将姒夫人平放到床上,然后疼爱地注视着姒夫人。姒夫人拿起苏子春厚重的大手放到微微隆起的肚腹上,拖动着他的手轻轻抚摸着:“你摸摸看,保证是个大胖小子,而且将来一定是一个像大人一样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苏子春兴奋得双眼冒出光来:“你怎么知道这次一定是个大胖小子?”姒夫人说:“我做姑娘从小做到大,听得女人们琐碎话耳朵都起茧了。宫里的稳婆们也是这么说,酸儿辣女。我前面生了个闺女,怀孕时都爱吃辣。这一回与上一次不同,老想着吃酸,望着树上的青杏子馋得流口水,恨不得摘下来当饭吃。”苏子春听得动情起来,紧紧搂抱着姒夫人,与她耳鬃斯摩,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他喘息着亲吻着姒夫人的鬃发。姒夫人朝苏子春抱歉地一笑:“大人,您还是去别的爱妾那里去吧,夫人不会计较,夫人当务之急是护住腹中的孩儿。”苏子春大咧咧地说:“不,我归来头一晚一定要和夫人在一起,夫人你就别瞎操心了。”
这一幕被一门之隔的黄秋叶听得一丝不漏,黄秋叶是个长相清秀甚至带点美艳的女仆。她不但貌美如花而且聪明过人,入府不久就轻轻松松得到姒夫人的高看,就因为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别具一格的落红妆,每日将姒夫人打扮得高贵典雅,风情万种,姒夫人就将她当成心腹,常常在苏子春面前夸她,苏大人也情不自禁地高看她一眼。次日在府上遇到黄秋叶上茶,也会和她说上几句话:“你的落红妆可真是漂亮,没想到秋叶姑娘如此心灵手巧,聪慧过人。”黄秋叶很少与苏子春搭话,听苏大人如此一说她一时心慌意乱、两颊飞红,就如同画上了落红妆。她朝苏大人拜了一拜,然后说:“小女子手脚粗笨,让大人和夫人见笑了。”苏子春眉毛一抬:“哎呀,秋叶姑娘太过客气,你会画妆想来并非偶然之作,我听说姑娘闲来还会画画,还会填词作赋?什么时候让大人也欣赏欣赏?”黄秋叶脸红得像廊下盛开的凤仙花:“那是涂鸦之作,见不得人的。”黄秋叶那日穿一身薄荷绿镶落日红边的长襦裙,秀发如云弯眉似黛,看上去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韵致。苏子春眼里含着静静的笑意看着她,然后说:“秋叶姑娘才貌双全,在府为仆确实可惜了。”苏秋叶此时仿佛如同醍糊灌顶,再次朝苏大人拜了一拜,然后说了一句最恰当的话:“哪里哪里,能在长干里侍候大人和夫人,是我秋叶八辈子修来的福份。”
苏子春从此心里就了黄秋叶,几天后他从燕子矶水师营又回到府上,这一次他不为姒夫人,只为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漂亮女仆黄秋叶。那天晚上月朗星稀,那是个晚春的夜晚,也是个潮湿的夜晚,空气潮湿得能攥出水来。庭院里青砖地上到处丛生着青草,青草沿砖缝生长,给青砖上划出绿色统一的纹路。有野猫子在栀子花下不停地叫春,像小孩子在撕心裂肺地哭号。苏子春待姒夫人早早睡下,就起身进入后院。他走到哪儿哪儿的虫子啼鸣马上停止,最后他停在花园深处一个小小的亭子上,那里掩映在柳丝之间。撩开长长的柳丝可以看到秦淮河上泛起的柔波,当然还有对面秦淮人家一串串红灯笼。水中的灯笼倒影与岸上人家的灯笼在水面衔接,风吹灯笼,风吹柔波,伴随着随风而来的幽幽箫声,苏子春一时心动如水。他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就见黄秋叶挑着一盏纸灯笼站在柳丝间,她手里托着一壶刚沏的碧螺春新茶,微微垂下身腰一拜:“大人,请用茶。”她随手将托盘搁在凉亭内石桌上,然后挂好灯笼,将臂弯里搭的那条钢蓝色立领金绣镶银千层衣披到苏子春身上:“大人晚上饮了酒,小心着凉。”她说着就低下眉眼给苏子春斟茶。这时候秦淮河上微风四起,柳叶间的柳絮儿星星点点飞起来,在纸灯笼下,点点柳絮像芦花又似飞雪,它们落在黄秋叶秀发上,落在她雪白的脖颈里,痒丝丝的,摘也摘不掉捋也捋不尽。黄秋叶害羞地朝苏子春回眸一笑,正待退下,苏子春心动像春风中的柳丝,或者如秦淮河上的柔波。他捉住了黄秋叶的小手,顺势将她搂在怀中,他感受到她的心跳,像一只青蛙在卟卟地跳。他亲着她的秀发,顺势吻着她的红唇,最后在那个温暖而潮湿的春夜,在野猫子嚎叫中他就在那座后花园被柳丝缠绕的凉亭里和她好了。那一刻他心旌摇荡,她像一只乖巧的猫任他摆布。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就是新婚之夜也不曾如此急促与慌乱。这时他变得很老练,用嘴堵上来,以一个残暴的激吻堵住了她的嘴,如同一匹受惊的烈马在野花缤纷的原野上一路撒腿狂奔。马蹄践踏起草汁与花瓣,惊飞起草丛中无数鸟雀与蚂蚱,它们有的炸了窝到处惊飞,有的则锐叫着窜入半天高的云里去。
黄秋叶就在这个春天的夜晚就在秦淮河畔怀上了苏子春的骨血,她在夏天到来的时候开始呕吐,一顿一顿吃不下饭,胃就像一口水井一样不停地往外冒水。她不想让姒夫人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也不想让仆人们知道。她强撑起身体照顾姒夫人,日日早起,帮她梳落红妆。落红妆很快就在秦淮河畔长干里一带小姐贵妇间开始流行,继而传到了太初宫。宫里的皇后妃子们纷纷开始描画落红妆,大家都知道落红妆始于姒夫人,纷纷来向她取经,无形中抬高了姒夫人身份。她知道这份身价与荣耀是黄秋叶带给她的,她对黄秋叶就格外好,还特地在端阳节来临前几天送她一匹蜜合色榨丝锦缎,上面绣满了五彩翠鸟花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时间姒夫人与黄秋叶两个主仆女子亲如姐妹,她们同时都在腹中孕育着苏大人的子女。
随着腹部渐渐隆起黄秋叶愁上眉头,心事重重。那天苏大人回府上过端阳节,在那个遍插艾草与菖蒲的夜晚,苏子春黄秋叶又幽会在后花园那个柳丝低垂的凉亭。这时候柳叶儿如同眉黛将凉亭遮掩得密不透风,黄秋叶在苏大人温暖的怀抱中泪流满面。苏大人亲吻着她,轻轻说:“别哭啊,我的叶夫人,听好了,我现在就叫你叶夫人,我的叶夫人。”苏子春嘟起厚重的嘴唇凑近黄秋叶,像亲孩子那样做出亲吻的样子,这一调皮的举动让黄秋叶破涕为笑。苏大人说:“叶夫人,我会找机会向姒夫人提出来,将你扶正,让你正式为妾。只是这几天姒夫人吐得厉害,我还没有开口提,再过几天,再过几天,我会正式将你扶正为妾。”黄秋叶微微一笑:“那奴家先谢过大人。”眼看着黄秋叶就要一拜,苏子春慌忙扶起黄秋叶:“夫人哪。”
苏子春心心念念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太太沈美姒提出纳黄秋叶为妾,那时候季节已进入五黄六月,有些耐不住性子的蝉开始在秦淮河畔柳枝上初试新声。这时候就在苏府发生了那场飞来的横祸,就是那一场莫名其妙、惊心动魄的大火。那天苏子春正值五十大寿,府上张灯结彩、寿幛高悬。姒夫人指挥着厨房的佣人厨工忙了好几天,做了十桌山珍海味招待一众前来祝寿的苏大人同僚。宴席散场时秦淮河上一轮明月高悬,就在这时苏府突发大火,苏家老小主仆十八口人全部葬身火海。当晚姒夫人因为喝了一盅蛤蚧草鸡汤浑身起疹子,黄秋叶陪她一同去看郎中,逃过一劫。她们回来时看到秦淮河上火光冲天,那正是苏府所在地长干里。姒夫人坐在车上失魂落魄来到府前,正看到令人惊恐的一幕:燃烧的房舍突然发生大爆炸,家具随着一团火光飞撒了一地,包括一个襁褓和有一个拈花微笑的木雕观音。襁褓中的婴儿不哭却在笑,那一声声咯咯咯响亮的笑声在这个恐怖的夜晚听起来触目惊心。而那只观音菩萨像在火光中仍然保持着恬淡的微笑,那种会心会意的微笑穿透了黄秋叶的五脏六腑。那襁褓中的婴儿和观音菩萨被人捡起来交到另一个始终站在黑暗中的强人手上,那个人黄秋叶远远地看见过,他就是被称为二圣的皇爷孙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