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温不易察觉地瞄了董卓一眼,轻声念道,“董卓素有威名在陇蜀之间,今日杀之西征将无依靠。”
“明公亲率王军威震天下,何须董卓?”孙坚见张温有所顾忌,一一陈明其中利害,“观董卓所言,并不想受制于明公,所以怠慢无礼,此乃一罪。边章、韩遂专横跋扈多年,应当及时征讨,而董卓却说不可,使军队沮丧心生疑心,此乃二罪。董卓接受任命却没有功绩,收到诏令又滞留不来,反而狂悖自傲,此乃三罪。古代的名将率军上阵,从未有不果断处斩以示军威的,因此才有穰苴斩庄贾,魏绛杀杨干。今日明公对董卓留情,不立即诛杀,将会导致威严受到损害,应该就趁现在了。”
孙坚年少时做县吏,和其父游船经过钱塘江遭遇海贼,当机立断指挥船工分头用罗网捕贼,海贼以为官兵来到四散而逃,孙坚更是上前斩获一人首级。后会稽郡有贼人许昌自称阳明皇帝,在句章县起兵万余造反,孙坚以郡司马的身份募集精壮勇士千余人,与州郡合力讨伐击破。
如此张温知晓孙坚勇武,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是自己并未实际征战过,反观董卓久经沙场,更是凉州陇西人士,所以只能暂且安抚,“君暂且回去,董卓将会起疑。”
孙坚清楚此事已然不成,唯有起身离开。
皇甫嵩与敌军对峙数月,如今转做张温统军一时也想不出奇谋妙计,众将例行报告之后都先行退下,毕竟董卓所说不急于进军尚有一些道理。
然而朝廷军和叛军相拒不久,忽有火光映照黑夜如同白昼,众人皆出帐一探究竟,居然是天降陨石。待天明查清竟坠入边章军营方向,其军中以为天罚降临而开始撤退,董卓大喜之下与右扶风鲍鸿一同进攻,大破敌军并斩获数千首级。
边章和韩遂因此退守榆中城,张温遣荡寇将军周慎率军三万追击,董卓请命支援周慎,张温不听,欲其阻止北宫伯玉和先零羌。孙坚跟随前军剿贼,请领一万兵马截断城中粮草,周慎不从引军围城,随后边章和韩遂反而分兵截断粮草,周慎惧怕之下舍弃辎重退走。如此致使其余各军面临窘境,董卓率领的三万军队更是孤立无援,不仅没成功讨伐先零羌,而且被羌胡围困。董卓当即命人建造堤坝堵住河水,待军队通过再摧毁,因水势敌军无法形成合围之势,才使其成为唯一全身而退的部队。
终究将帅无能,累死三军,不是人人都能像皇甫嵩一样未经征战就能所向无前,其背后是专研兵书多年的成果。战场瞬息万变,周慎错误预估攻城的难度进而认定能取下榆中,上报后方有张温后续判断,毕竟一切只是纸上谈兵的结果。榆中城经过秦国蒙恬修建长城时的开垦,汉武帝出征匈奴时李息的加固,已经完全不是常人印象中边疆小城的模样。如此当时董卓才选择支援,而孙坚虽不如董卓熟悉地方情况,但也敏锐察觉到榆中城的不凡,所以准备打持久的攻坚战。
朝廷军归营休整,见各部伤亡惨重,此时张温想论功行赏以激励士气。但议会上众人都觉得形势尚未明朗不应赏赐,又听闻孙坚曾建议处斩董卓,无不叹息。至于叛军遭此变故依旧不敢妄动,虽说击退朝廷军,但仅在金城一带活动。与此同时鲜卑寇乱幽州和并州,只要边章等人不危及三辅,朝廷也无暇关心。
明年春,天子派使者转左车骑将军张温为太尉,仍驻守原地并不用回京述职,因此张温克扣军粮和拖欠军饷,令幽州征调而来的乌桓骑兵叛逃。而董卓因功封斄乡侯,食邑一千户,拜孙坚为议郎,如此张温名正言顺地宴请众官僚。
宴会上皆是欢欣雀跃,一时歌舞升平,张温本来可能沦落至皇甫嵩一样免官弃用,如今花钱免灾自然喜笑颜开,逐一向在座敬酒。待行酒到参军陶谦之时,只见其将耳杯中盛满的酒水肆意倾倒于席上,丝毫不顾及他人起身即走,张温见此勃然大怒扬言要将其发配充边。
陶谦字恭祖,相貌不凡,曾因此令故苍梧太守甘公将女儿许配于他,至今五十余岁一直注重名节,即使五百钱都不愿贪污。皇甫嵩召其为扬武都尉,后连坐免官,如今张温上请任陶谦为参军,即军事参谋,对其甚是敬重。
孙坚和陶谦都是扬州人士,又都是吏员出身,急忙上前劝解张温,“陶恭祖本因才略而受公重视,今日只是醉酒的过失,即使不愿宽恕,将他弃至不毛之地,但也会让公往日的恩德没有去处,如此四方人士怎么众望所归呢?不如消除仇怨,对他待遇如初,如此远近都能知晓公的美德。”
张温不禁点头称是,乃命人追回陶谦。
陶谦回来后,孙坚私下又苦口婆心地开导,“足下轻辱三公,自己作罪,如今得到宽赦,已经恩德甚厚,应当稍微收收脾气当面道歉。”
孙坚智勇双全,陶谦向来敬佩,思虑再三答应,“诺。”但托词日后再说。
随即孙坚入主帐对张温说明,“陶恭祖如今深刻反省,一心面壁思过,改日必定登门拜见,到时公应该亲自去见他,以此安慰他。”
宴会本就是孙坚的送行宴,张温也不好回绝。
后孙坚接受朝廷诏令赴任议郎,张温和陶谦皆到,张温特意上前说话,而陶谦仰头望天,“谦为谢朝廷而来,岂是为公?”
“恭祖痴病还没好吗?”张温不以为意笑道,遂为其设置酒席,待之如初。
人之所求无非名利,如果驾驶马车疾驰能追名,小道足以逐利,为何还要苦苦寻觅大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