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尊黄老之术治国,即结合黄帝和老子的学说,受汉武帝独尊儒术影响虽不再占主要地位,但依旧影响深远。桓帝信奉之后,常派人去苦县祭拜老子,尽管只是求延年益寿,不过民间也逐渐开始兴盛,而冀州巨鹿张角便是其中佼佼者。
张角自称“大贤良师”,用符水来治病救人,使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在困顿之中看到一丝希望,并以此招揽徒众建立太平教。后张角遣八名心腹弟子于四方八州传道,至今青、徐、幽、冀、荆、杨、兖、豫州拢共信徒已达数十万之多,因此设置三十六方,大方上万人,小方六七千,各立大帅。不在并州和凉州布道,一方面是由于当地人口稀少,另一方面则是朝廷在当地常备军队应对外敌,而洛阳所在司隶更是重兵驻守,交州因为偏远蛮荒,益州则是早有天师道传教。
太平教令百姓尊崇信仰,无法形成以往成群结队的贼寇反叛,如此天下近年来仅遭外患侵扰,鲜有内乱纷争。初时士族中无人在意,反而觉得能平息不少百姓的怨恨,也是教化万民的典范,而且地方政权一再变换,根本无心留意此事。直到几年前尚是司徒的杨赐见男女老少都归附张角等人,寻思此事后患无穷,上书朝廷应当诏令二千石输送流民回乡,减弱太平教党羽后再行诛杀首领。可是其因宫中永巷署火灾而被罢免,天子正贪图享乐无心政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加之西邸和鸿都门学盛行,各州郡所用非人,更有宦官子弟遍布天下,顾及不到太平教事务,即使有人上书,三公频繁轮换之下也很难有回复。
后来曾是杨赐掾属的侍御史刘陶和奉车都尉乐松、议郎袁贡联名上书,就杨赐此事想进一步招募张角等人,天子虽向来重视声名远扬的刘陶,但不明白其含义,反倒让其编排《春秋》条例。自光武帝平定大乱以来,朝廷总体将兵权收归中央,郡设都尉,县设县尉,只是拥有维护治安的基本兵力,如此州郡已无力面对当时的太平教。况且上书会因不治获罪,被人举奏又以不告获罪,所以郡县难以推诿之下,唯有相互联合一同瞒报。
现今张角自称黄天,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十六字的真言宣示太平教众,意欲在甲子年取代汉朝统治,其六十为一甲子,初始年为甲子年。教众在京城寺门,诸多中央官署皆称寺,及州郡官府红墙上以白土书写“甲子”,预谋于其年三月初五甲子日共襄盛举,届时里应外合势成大业。
然而期间张角弟子济南唐周上书披露阴谋,天子闻言惊恐万分,立即下诏三公及司隶,使钩盾令周斌领三府中的掾属查清宫中与太平教勾结者,诛杀千余人。此前大方马元义收荆州和扬州数万人,正集结于冀州邺城,其多次往返京城联络中常侍封谞、徐奉等人,事发马元义受车裂,封谞等人也伏诛。数年来中常侍等人在天子近前对太平教多有美言,实际上张角也确实平息一定程度民怨,所以朝廷才听之任之。如今朝廷又往冀州捉拿张角等人,张角知道事情败露随即杀人祭天,提前令四方八州起事,张角号“天公将军”,其弟张宝“地公将军”,幼弟张梁“人公将军”,皆以黄巾为标识。
不出半月,各处黄巾军依照此前标记焚烧官府,劫略豪强地主所在,下邳王和淮阳王弃国而逃,安平王和甘陵王被其人所擒,州郡官吏也大多出逃,消息传至京城顿时震动朝堂。因此天子急召众臣于殿前商议,然“凉州三明”皆已相继逝去,经询问发现曾经的度辽将军桥玄也于年前离世,一时间竟无人可领军上阵。
“臣以为桥公一生为国为民,应当于京城立衣冠冢以示……。”有大臣提议,曾为三公之人死后竟是如此朴素,不禁令人动容。
“善、善、善。”当初的天象征兆一点点应验,令天子早已失去耐心,难掩慌张地生硬打断,“众卿难道没有更好的人选为朕出征吗?”
一旦出现地方上无法解决的动乱,朝廷一般任中郎将带兵平乱,像当年被宦官集团利用的张奂就是匈奴中郎将,战后驻守在洛阳附近,如此兵权一直掌握在中央手中。内部十余年发生的都是州郡自身就可镇压的小规模贼乱,中央确实已长时间未有中郎将出征,而边疆的布防断不能有失,以杜绝外敌趁虚而入,甚至朝廷也已许久没有设立度辽将军镇守。
“微臣以为不宜出征。”侍中向翊说出了群臣皆难以启齿的话,然而后面所言却让人稀里糊涂,“应遣将于黄河之上向其诵读《孝经》,如此贼寇自当消灭。”
向翊行为乖张,入仕前其弟子名“颜渊”、“子贡”等,有时候骑驴去市场沿街乞讨,为官后常讥讽同僚。此时肯定也是意有所指,只是众臣假装听不见,唯有天子一脸茫然地望向他。
一时商议没有结果,有人上前谏议,“臣下认为宜先下诏敕令州郡修缮器械,自行攻防阻碍贼军逼近,以洛阳八关各置都尉来防止危及社稷朝堂。”如此诏令虽是缓兵之策,但不免显得朝廷弃车保帅,让地方自生自灭。
“好好,卿快命人去办。”天子此时慌不择路,先顾全自身再说,见众人仍是争论不休,恼怒地责问,“如今天下倾危,众卿为何还未找到合适人选?”
臣下皆是战战兢兢,稍后才有一人建言,“下臣认为应任皇后之兄何进为大将军,领五营将士防卫洛阳。”
何家本是屠户,因何氏得宠,其兄何进数年间步步高升,拜郎中,升虎贲中郎将,出为颍川太守,立后时入做侍中,迁修建天子园林的将作大匠,如今是河南尹,因参与诛杀马元义封慎侯。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麾下五部校尉,曹炽生前曾任长水校尉就是其中之一,平时由北军中候监察,而中郎将和卫尉所领宫中兵卒则是南军。
“善,皆是你认为他认为,难道无一人肯为朕分忧吗?”天子当然不是痴傻之人,群臣似乎默认天下已丢,都在亡羊补牢,而无一人出策驱除恶狼。天子扫视殿下众人,只见太尉杨赐却是一言未发,忽然回想起刘陶等人提到的杨赐关于张角的奏章,顿时不再咄咄逼人地发问,“太尉事已至此,可还有良策?”
杨赐依旧忌惮天子身侧之人,稍显犹豫地提议,“老臣建议下诏公卿出马、弩,举列将子孙及吏民有明战阵之略者,诣公车报道,到时检其精良者任之。”
天子闻言终于些微宽心,语气逐渐缓和,“就如太尉所说。”见事情再无进展,随即下令退朝。
“微臣觉得实在不宜出兵……。”侍中向翊仍不依不饶正色道。
天子心绪烦乱,实在不想打哑谜,径直而走,此时一直跟随左右的中常侍张让呢喃,“老仆听闻向侍中过往节俭,但任赵相时乘坐艳车和良马,且其一贯熟读老子经典,现下不欲朝廷出兵难道是……,老仆不敢妄加揣测。”
“还是张公真正为朕着想啊!”天子恍然大悟,原来其是和太平教勾结才不想自己出征,是此前抓捕张角内应的漏网之鱼,旋即下令将他收入黄门北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