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二章是非得失(1 / 2)士族天下首页

人生大多面临选择,坚持或放弃的结果可能截然不同,而且顺势之下更需要学会取舍,毕竟习惯常会令人疏忽大意。不仅是顺境之人会由于一直获得,而忘却失去的可能,更是逆境之人会由于一直失去,而妄图得到更多。

顺境使人难以分辨是非,宋氏倚仗家世背景被诸侯王乃至天子定为妻妾人选,凭此宋家一直获得功名利禄,因而以为维持现状便能一劳永逸。一时的得失会蒙蔽人的双眼,宋家自从成为外戚以来养尊处优,虽知晓宋皇后不得宠,但除了最初联合曹家再无举措。彼时宋家在京城最是显贵,殊不知与今时今日的落魄一样,其中胜败缘由其实皆是来自于天子。

逆境让人不会计较得失,曹操初入仕途长久积压之下,终于能一展抱负自然用力过猛,继而没有衡量自身行为后果。即使曹操悔悟当时太过冲动,也已经无济于事,连曹操都是免官的罪责,如今曹家遭受的将是更加窘迫的境地。虽说曹家是受宋家波及,但无法界定曹操此前所为在其中影响比重如何,所以曹家族人日后定会怪罪其无端生事。

人欲成其事,必须先有判断,而其中标准有是非或得失,所谓是非就是事情的轻重,而得失则是事情的损益。只以得失判断事情可不可为,不知轻重的情况下往往会因小失大,而仅以是非考虑事情可行与否,常导致覆巢之下难有完卵。

天子至高无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的得失无疑就是天下的是非,依赖后位且久在名利场的宋家应当知晓其中关键。后宫宠信的姬妾众多,常对不受宠而居正位的皇后有所诋毁,当时中常侍王甫与太中大夫程阿又从中构陷,日积月累天子当然三人成虎。武帝也曾因巫蛊之事收去卫皇后玺绶,即使以卫子夫几十年得恩宠居正位,更有卫青和霍去病的功劳辅助都是如此下场,宋家如何不以此为患。尽管今日源头是由于王甫当初害死渤海王及宋王妃,其畏惧宋皇后因姑姑之死迁怒,所以先下手为强,不过究其缘由,宋氏不得人心才是首要。哪怕跟随其左右的常侍和小黄门都感念宋氏无辜,收葬宋皇后一家老小及其财物归于宋氏祖坟,仍然远远不如在天子心中占有一席之地重要。

此时曹操回到京城,经过往日和宋奇常去的街巷,回忆起当初认识的店家甚至路人言必称宋侯,连带与宋奇同行之人也与有荣焉。而如今街边巷尾虽然热闹繁华依旧,但彼时的宋侯却沦为所有人的下酒菜,甚至大多数人在谈论之时只是一笔带过,令人不胜唏嘘。曹操心想曹家现下必定鸡犬不宁,因此一时之间还不知该如何面对,所以他在吩咐曹邵几人带着包袱先行归家后,自己则去符节台上交官署令符。

律法涉及违逆帝王之事,刑罚大多牵扯其人的三族和五属,三族为父辈、同辈和子辈族人,五属为五服,即行丧礼因亲疏不同仍需穿五等丧服之人。如此酷刑一方面是威慑,另一方面是为了杜绝与之相关的情感或利益关系,因此姻亲虽不在三族之中,更不属五服之内,也时有连坐的情况出现。如今曹家众人仅仅只是免官,相较于武帝时期波及天下死者数万,已经算是法外开恩,毕竟巫蛊之祸是比党锢之祸更为严重的事件。事实上党锢仅仅怀疑士族结党可能图谋不轨,而巫蛊之术尽管在独尊儒术的情况下,厌胜、祝由等怪力乱神盛行如故,因此一旦发现施法者肯定是在图谋不轨。

只考虑其中得失的话,曹家姑且算是全身而退,可曹嵩并没有视眼前利益见好就收,反而以五百万高价续下九卿之位。天子诛灭宋家是开端还是结局鲜有人知,此前的党锢之祸后患犹在,猜测巫蛊之祸将危及天下的大有人在,然而曹嵩此刻唯有倾巢而出。一旦失去九卿背景,以及家中无一官半职之后,曹家的所有产业都将朝不保夕,于是曹嵩不得不付出一些代价将重要之物留下。即使会令曹家成为众矢之的,背上一朝覆灭的可能,他现在也只能赌上,来赢得往后的昌盛。

相同的得失观能吸引同类,一样的是非观也会让人志同道合,而以为自己不计较得失的人眼中一切皆是非,缺乏是非观的人生命里唯有得失。

宫门附近,交接结束的曹操遇上一队正好换班的郎官,他与在场众人大多熟识,见周遭并无行人经过,便顺势攀谈起来。毕竟曹嵩乃是九卿之一,其身份已经鲜有人及,况且曹操为人不居高自傲,郎官都愿意与之结交。除却孝廉郎等待发配,大多郎官经过一定年份都有考核,通过之人才有机会从郎中晋升侍郎甚至中郎,当然统管的中郎将一般是由朝廷任命。资历、背景等各种因素影响导致郎官内部晋升十分困难,此时宋家一事人尽皆知,且清楚曹操被免官后,众人纷纷表示感同身受。

“来人了,来人了!”见有人靠近,大家迅速站列成队,不自觉间与曹操拉开距离,而曹操也只好躬身向来人行礼,终究如今被免官,宫中无论何人对他来说都是达官贵人。

“拜见桥公。”“见过桥大夫。”其中几人率先喊道,但匆忙之下叫法不一,只见众人身形不禁又低三分,曾经位列三公都可尊称为公,且在任上的桥姓大夫,眼前之人应当是光禄大夫桥玄。

桥玄年少时任县功曹,他拦下当时正在巡视梁国的刺史周景,越级上报临近陈国的国相羊昌罪行,并跪求成为刺史从事督办此案。在周景授权之下,桥玄抓捕羊昌的宾客拷问罪证,但彼时梁冀掌权又亲近羊昌,因此示意之后周景想就此作罢。然而桥玄仍是将羊昌绳之于法,如此可见桥玄的嫉恶如仇和雷厉风行,所以官吏皆对其有些敬畏。

“你可是曹操,曹孟德?”桥玄温文尔雅地向众人稍作欠身回礼之后,随即对唯一不穿郎官服饰的曹操发问。

“见过桥公,在下正是曹操,字孟德。”桥玄任职次两千石的光禄大夫,何况长者闻讯,曹操也不敢放肆,老老实实地恭敬回答。

“后生,可否陪老夫走几步?”未等其回复,桥公不管不顾直接牵引着曹操离开,虽早过六十花甲之年,但步伐依然气定神闲。

曾是三公的有名望长者,曹操为官时都从未接触过,更不用说当下,自然有礼有节,以半步距离趋步其后,惜字如金静待对方问话。桥玄素来以正直廉洁闻名,见其出行只身一人未带随从便可知一二,曹操情不自禁佩服其为人,但此情此景反而更让他谨言慎行。不过幸好桥公考问的都是一些课业和学术上的知识,曹操毕竟日常学业并未落下,都能对答如流,但是其在太学的名声略显不堪,因此不敢造次句句照本宣科。

桥玄出身梁国比邻沛国,他的个人事迹曹操也有所耳闻,即使贪腐之人与当今天子有旧也依法追究,所以如今才就任位高权轻的虚职。曹操身为九卿之子,虽然不及袁绍的家世渊源,更不如张邈慷慨解囊,但借机亲近和讨好之人也不计其数。因此曹操尽管难以分辨其中真心或是假意,可明白何人意图亲近自己,而桥玄明显不是如此,却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受。何况现今宋家之事刚起,人人表面上碍于九卿颜面或是一时好事,然而实际上对曹家之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桥玄听完曹操的答案一抚长须,看似还算满意,侧身回头又安慰道,“如今你初入仕途受些波折也是难免。”曹操心想兴许桥公还未知晓其被免官,说不定他的仕途已经到此为止,紧接着桥公又娓娓道来,“你们太学之前的许氏兄弟弄的月旦评挺有影响,你可以借此扬名,以后的仕途才好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