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没有听清,坐起来捂着听筒问:“你说什么?”
“家里有事!”
“晚饭不吃了?”
“改天吧。”启林嬉笑回应,低头走到推拉门,出去半个身子回头乐道,“欠我的蛋炒饭,记得一定补上。”
安娜摆手外加一个眼神,明确告诉他知道了,外头忽而风急,紧接着黄豆般的雨点打到玻璃上,撂下电话追出去。
司机和保镖都在休息室里打牌,启林推门说声走,所有人丢下东西,专职司机赶去地下停车场,剩下的保镖跟着启林。
等安娜跑到门口,他们几个已经走到了过道。喊着等等追上去,抓住启林胳膊喘气不匀道:“外头变天了,穿件外套再走。”
启林着急忙慌说声不用,安娜把人拉回屋,看到燕香大声问:“家里有启林的衣服吗?”
燕香未答,蝶画窜过来笑道:“有有,殿下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
宫女俩同去衣帽间找,安娜门口附近翻出一把伞,塞人手里多唠叨几句。
“车里有,真用不着。”启林厌烦回应,抬手把伞挂钩上。
安娜急切摘下来,再次塞他手里说:“有也多带一把,别老让司机伺候你。”
启林连说好好无奈点头,随手扔给保镖,恰巧衣服也送到,一把薅过来搭上肩,冲着安娜笑一句:“满意了吧!”
“下雨路滑开慢点,安全到家回个信儿。”安娜随意给个结束语,轻咬下唇嘴角露笑。
启林看出她眉宇间有不舍,外套拉下来,递给燕香看着安娜说:“还没出门你就咒我,不走了不走了。”
安娜只是小心提醒,并非真心挽留,家里有事不能耽误在我这,不顾外人在场,变脸轰了出去。
一行人到楼下,车子停在楼道口,启林招手让司机下来,脸色阴沉又严肃,一个个看着他们说:“我出去办点事,你们都别回宫,找地方坐坐等我电话。”
“殿下,这么晚了您一个人……”
“行了不用担心,就是去机场接个人,这事谁也不能说。”
话都挑明了,不必再问了,机场并不远,来回顶多一小时,想去您快去,我们哥几个找地方接着打牌。
开车上高速,30公里转眼就到,提前电话沟通,机场门口碰面,行李箱抬后备箱,一刻不耽误赶快把人送家去。
回程走一半,两人眼不对视话也不说,彼此熟识却又形同陌路,各自心里不痛快,应该是翻倒出许多,难以启齿的陈年旧事。
“毕业还剩几年?”启林目视前方,忍不住开了话匣。
“一年。”
“英国待得惯吗?”
慧娴没有回答,只做轻轻摇头。
“你不是打算考博吗?”
“启林。”慧娴喊名喝住,想是听厌了他的问题。
启林心惊扭头,瞧她正看着自己,满脸撑笑露齿问问:“怎么喊上名字了,从小到大都叫哥,你这一变真让我不习惯,以后还是……”
“我想去静明园看看。”慧娴抢着说,声音冷冰冰,眼眶晶莹莹。轻抬胳膊握他手腕,启林立刻回缩,不是不想让她碰,而是刚好压住了伤口。
简单的拒绝举动,慧娴扭看窗外心如刀绞,忧伤在心中沉浸,宛如降临在城市中的这片夜色,热乎乎的眼泪,最终还是没有含住。
启林通过玻璃的镜像,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那地方不是不能去,而是承载了他俩太多回忆,情窦初开的美好,肆无忌惮的热恋,无休无止的争吵,刻骨铭心的失望。
“送我回家吧,永远不去了。”慧娴捏片纸巾点着泪说。依她对启林的了解,让你去你未必去,不让你去肯定去。
启林被她精准拿捏,方向盘打圈直接掉头,掏手机通知看园人。晚回去就晚回去,你说不去,今儿个必须去!
车子开进园子,假山处停下,两人各撑一把伞,沿着湖边并肩走走。
没有月色陪衬仍旧一片朦胧,小雨淅淅沥沥的下,落到地上点成水泡,淋上树叶凝成珍珠,滴到湖水泛起涟漪。恰如两人此刻的心境,好多话没说,好多话想说,好多话又不能说。
周围不静心中不静,雨打的音符像精灵挑唆,伞布的砰砰像小鬼责骂。慧娴深深吸口气,带着无比忐忑的心情问:“玉为什么给她?”
“不为什么,理应给她。”
慧娴呵呵冷笑,停下步子看着他问:“藏的时候你不这样,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我从未改变,说过的话更不可能忘。”
“没忘?没忘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回来也回不去了。”
慧娴闭眼流泪摇头苦笑,一声是啊带着怨恨的哭腔,转过身子径直往前走,嘴里反复念着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心中的憋屈难以释然,忽而停步转头,瞪着启林发疯似的吼:“你别忘了谁逼我走的!”
启林紧跟两步,低下头默默无语,心里诸多话早已说透了,旧事重提只会徒增烦恼。
“为了你我失去了所有!”慧娴昂头痛斥,无尽酸楚外加无限惋惜,凝颦傻笑自哀自嘲,“是我爱错了人,是我走错了路。”
“当年真应该听你妈的话,嫁给启桁确实比跟我好。”
“我最恨的就是你说这话!别人不理解,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好了别说了!过去都过去了。”
“你过得去!我过不去!”
“过不去也得过,咱俩注定走不到一起。”
慧娴失疯般大笑,走近了几乎贴着启林说:“整天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你过的不比我好吧。”
“呵,托你的福,过得确实不好。”
“哈哈,你这么说,我真后悔没嫁给他。人家是长子长孙,我家是叶赫那拉,做皇后轻而易举。”
“对啊,跟了我你就没这个福分了。”
“少来了启林,皇后皇后,只有你娘稀罕我不稀罕!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明面上跟娘娘不对付,其实你心里最听她的话。”
慧娴一针见血,启林一时语塞,所有的事她都清楚,真不知如何反驳。
“怎么了,点到你痛处了?”慧娴冷嘲讥讽,他不高兴自己反而高兴,拍拍他的胸口,扔掉伞脱了鞋跑进雨中,笑的释怀话说轻松,“莫想烦心事,开心一天是一天!”
启林追上去帮她撑伞,慧娴握住他手臂,顺着手腕慢慢撸到伞把,接手里往旁边一撇,清风一吹飞入夜色中。
随着一声爽朗狂笑,慧娴雨中曼舞彻底疯掉。一会跑到低洼处踩水坑,一会又跑进园子闻花香。折一片高枝树叶,兜一汪清水送入口中,什么味道不知道,但她脸上溢满了香甜。
启林担心人冻着,外套脱一半想起来,安娜给我的不能披她身上,而且……而且雨萍姐嘱咐过,我的伤不能沾水。
远处啪叽声响,慧娴光着脚还是摔了一跤。启林火速跑过去,搂腋下搀人起,一眼看去心酸一地,慧娴笑的痴傻哭的伤心,雨水混了泪水,脸色惨白没了气色。
管不得许多,外套给她穿上,搓搓双肩扶着往回走,赶快把人送家去。
慧娴得到他的温暖,扑入怀中双手死死搂住腰,抬头望一眼,多年的感情今尤在,情不自禁抬脚尖凑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