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内,煎药煎出的苦涩味在狭小的空间内浓重了起来,火焰加热后的气流和炎热的空气混为一气。
煎药的伙计背对药炉,向后扇风,扇火的同时也扇扇自己,驱一驱热气。
冰天火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浓缩过后的药味让他窒息。他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门,直接进到了茅房里。
“有客人来了。”一个细长的男声响起。
伙计浇了一盆水进了火堆中,随后来到了前台。“客官有什么需求吗?”
冰天火将手臂撑在桌上,扫视了一圈环境,捏紧了鼻子,“我需要治疗外伤的药。”
伙计拿出了一个小瓶子,“金疮药,一两银子。”
冰天火没有接过,一转话题,像是闲聊般问道:“你们店怎么不把药炉和前店分开?”
“孤秋城寸土寸金,哪来的地方给我们专门来分开,而且我们老板就喜欢这药味儿。”
“你们老板人呢?”冰天火向里张望了两眼。
“在屋内休息吧,少侠你到底买不买啊?”伙计拿着药瓶敲了敲桌子。
冰天火掏出了一把碎银子,掷于桌面上,“一两买这药,剩下的用来见你们老板一面。”
伙计将银子尽数收下,朝里屋大声喊道:“老板有人找。”
冰天火见里面的人没回话,径直向屋内走去。伙计见状也不拦,随冰天火横冲直撞。
推开帘子,就看到一道屏风,屏风上记录着各样的药材和用途。透过光,隐隐约约看到有一张小床,刚好可以承载一个成年人的小床。
屋内没有窗子,光线昏暗,四周摆放着许多新鲜采摘的药物,奇形怪状,各有不一,散发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方老板,在下诛天弟子冰天火,特来拜访。”
一个如同老年公公的声音响起,混着嘶哑,语调悠长,“哟~诛天的人都能来拜访我了。”
“晚辈听闻方老板是城中最有威望的炼药师,也是一位遇害者。”
“呵,近些年来有许多人来找我为他们炼药,也是这样的开场白,为我的遭遇唏嘘感慨,然后单刀直入。”
“前辈,我是来彻查八年前妖兽杀人案的。”
方老板闻言起了个激灵,疑惑道:“彻查?该查的当年不是已经查了吗?我能说的早已经说完了。”
“正天司记录:方家一夜之间被虎妖灭了满门,而老板你因外出采药幸免于难,而后张贴悬赏缉拿虎妖。没过多久,柳河边无缘由地起了一场大火,将方家的屋子尽数烧毁,你也由此落了病根。
虎妖时常出没于柳河边,而大火为法术所致,正天司断定火灾乃虎妖所为,倾力捉拿封印。方老板伤残后来了城内,开了药铺,一直经营……”
方老板的声音愈发沙哑,或者说是呜咽,咳嗽了两声,“行了行了,别念叨这些过往了,知道我是遇害者,还要激我。”
“此案存在疑点,需要方老板提供更多的细节。”
“我早听说了,封妖谷有妖兽逃脱的事件,不会就是害了我的那只吧。”
冰天火轻轻点了头,他似能看见,屏风后的身影抬起了头,正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世道不公啊,妖兽杀了人,杀也杀不掉,被封印了还能跑出来,你说说这是多大的委屈啊。”方老板的声音有些沉闷,似是心中郁结的压抑在无力地发泄。
这是冰天火第一次听到受害者的悲痛,他似乎觉得那妖兽的的确确害了人,自己还为了一己私情,想方设法为他脱罪,让遇害者再起了难过。心中起的悲悯梗在了喉头,阻止他接下去询问。
他一转腔调,收起了委屈,缓缓道:“既然你来了,把我记忆也勾起来了,有什么要问的也赶紧问吧。”
“得罪了。”冰天火行礼说着,继而问道,“火灾发生时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时间线回溯到了八年前。
方泊如往常一般结束了半天的采药,回到了空荡的宅子里午休。亲人的离去,也不能阻止生活的继续,也只能更心累地去完成每天的工作。
一沾上床,很快就睡着了。
过了许久,方泊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了一股炎热的感觉,他猛然起身,转眼便发现了屋外的火光。
时间正值午后,是一天中阳光最强烈的时刻,可此刻的火光却硬生生抢了阳光的风头,向天空吐着火舌,肆虐着房屋,几尽挑衅之能事。
很快,烟雾飘进了他的房内。方泊冲出屋外,便已无路可走,别处已成了一片火海。此时的他如同站在海中的一角孤礁。
不知何处窜出来的火苗点燃了他的衣裳,他慌张倒地打滚,一下撞到了摇摇欲坠的大棚,燃烧着的木条压在了他的身上。
除了坍塌燃烧的声音外,他还听到了外头嘈杂的人声,人声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声,“爹爹!”
他恍惚间竟觉得,他的女儿来迎接他一同前往地府。
等他再醒来时,来到了城中的救济站,成了一个瘫痪。
冰天火心有疑虑,上前两步“可否让我见见你的伤疤。”
“来吧,可别被吓着了。”
冰天火缓缓拉开了屏风,床上的人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被子,只露出了一颗头颅。
整个头颅上遍布着不规则的烧伤痕迹——一坨烂肉拧巴地摊在表面。头皮上也满是,一缕一缕的白发与伤痕相隔。身体被覆盖,也能清楚地看出少了一截。勉强能分辨出五官,双目紧闭,嘴唇微张,似弥留之际的老人。
的确是火系法术所致的伤痕,与柳沐风脸上的如出一辙。
“和我见过的伤残者相比,不算吓人。”冰天火说着退到了帘子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