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院子里跟杏红正在绣今早送来的绣品。婶娘独自一人来了院里。远远地就听到她在说话：“小悦，天大的好事。天大的好事啊！”我急忙站起来去迎她，杏红则去屋内备茶。自父母去了之后，这院里不常有人来，更何况是婶娘这种大忙人了。
“给婶娘请安。”我弯腰行了个常礼。她赶紧扶了我一把，嘴里打着哈哈道：“这孩子礼数真周全。”说着她又拉着我往屋里去。杏红已经备好了茶，我们刚坐下她就端了茶过来。“给夫人请安，夫人请喝茶。院儿里没什么好茶叶，夫人您别嫌弃。”杏红恭敬地说道。杏红比我大一岁，我从小就跟她在一起，她做事谨慎又稳妥。这些年，也就是她陪在我身边了。“好孩子，别忙了，你出去，我跟小姐说几句话。”婶娘吩咐她出去。“是。”她应着便退了出去。
“小悦，婶娘给你寻了一桩好亲事。城东的顾家小少爷，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已经军功赫赫了，模样也俊俏，小悦也十六了，再待下去要成老姑娘了。”婶娘握着我的手，满面笑容地说道。我抽出手，摇了摇头说道：“婶娘，我不想嫁。我等宴清哥哥回来。”“傻姑娘，宴清下落不明都两年了，你还傻傻等着呢？大哥在的时候对我们不薄，我才事事为你留意着。宴清那孩子跟你情同兄妹，我也很惋惜，但是大哥出事的时候他可能也跟着去了。别等了，顾家少爷多标志的人物，婶娘看了都喜欢呢。”婶娘又一次握住我的手说道。“婶娘如果中意顾家少爷，何不把阿青姐姐嫁过去？阿青姐姐比我还大上了几个月，也没婚配呢。”我有些不悦地说道。“小悦，这事儿呢，婶娘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你聪敏能干，阿青太愚笨了，顾家那豪门大院儿的，你阿青姐姐去了可不成。”她声音依旧温和，从容不迫地说着。
我没再继续反驳她，如今我在这个院子里，想出去都难，如果忤逆了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我冲她笑了笑，说道：“谢谢婶娘，有劳婶娘为我挂心了。”“一家人说这些就生疏了。你好好休息，我会遣人给你送些东西过来，你这儿也太朴素了。”她喝了一口茶，说道。“劳婶娘记挂。”我站起来行礼，目送她出去。
她前脚刚走，我就让杏红出门去打听打听那顾家少爷是怎么回事。但杏红出了院门没多久就回来了。我见她匆匆回来，心里便有了疑虑。“小姐，我出不去，府里什么消息也问不出来。”杏红跑过来跟我说。我叹了口气，安慰了杏红两句：“没事，没事，先把这些绣品绣了吧。还得换点钱生活呢。”“小姐，前院儿那些人能安什么好心？我可不信那顾家小少爷真的那么好，真要那么好，这洛城的姑娘们不抢破头了？这种好事哪里就轮得到小姐呢。”我敲了敲她的脑袋，责问道：“你就不盼点我好啊！”她揉了揉脑袋，娇嗔道：“小姐，你下手太重了！我说的是实话。”
我何尝不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但是我此时又能做什么呢？我逃出去又能去哪里？宴清哥哥下落不明，他还会不会回来找我？我一介弱女子，该怎么办呢？
后来我才知道我想多了。
因为当晚，我就被婶娘他们捆着送上了前来迎亲的软轿。我感觉不妙，但手脚被捆住了，嘴里也塞了布条，我连喊人都发不出任何声音。顾家小少爷我小时候见过的，绝对不是个需要强娶民女的人。这架势，我都不知道我会被送往何处。到了半夜，软轿才停了下来。我警惕地看着四周，两个嬷嬷来扶着我从偏门进了院子。院里红白灯笼交错挂着，诡异又渗人。我被两人架着，只能顺着她们往前走。
走到堂屋，我看到了两个身穿青衣的老人。旁边一个嬷嬷塞给我一块木牌，上面赫然写着：次子，顾远生。我脑海中仿佛有个炸雷炸开了一般，原来顾家小少爷已经故去了。我欲哭无泪，只好任由她们按着我完成了这场荒诞的婚礼。我的手脚依旧被绑着，我被一个嬷嬷领到了偏院。
“林小姐，既然嫁过来了，便好生待着吧。你若听话我就给你松绑。”嬷嬷看着我说。我用力点了点头。嬷嬷便过来给我松了绑。“我们家小少爷还未满十八，是个多好的人啊，可惜战争无情，夺走了他的生命。林小姐，嫁给少爷的鬼魂你不委屈。”嬷嬷说道。“谢谢嬷嬷给我松绑。不知道怎么称呼？”我环顾了四周，一时半刻我怕也逃不出去了，只能暂且先住下，再慢慢想办法。“老奴得太太赐名松香，您唤我松香便好。”她站在我身边说道。“松嬷嬷，我初来乍到，对顾府的规矩也不甚了解，还望您能多说几句，就当是教导我了。”我虚心请教道。
松嬷嬷也是个好相与的，见我虚心请教便细细跟我讲。顾家现在是顾老爷当家，二房做点小生意，没什么大的抱负，三房倒是参与一些军中庶务，但人丁凋落，只有一个小姐，与我年岁相仿，目前在西洲留学。老爷的长子顾天明掌握着洛城的经济大权，是个生意场上的高手。次子就是顾远生，本来是个接任掌管顾家的好人选，可惜年纪轻轻就去了。
我听嬷嬷说了许多，赶紧给她倒了杯茶水。一边跟她道谢，一边取下我头上的簪子递给她，说道：“松嬷嬷，我想请您给老夫人带个话。我想从林家带个丫鬟过来。不知这事儿合不合规矩？”“少夫人，这话说的，谁家姑娘出嫁不带个丫鬟的？我明儿就回老夫人，给您把人带回来。”她爽朗地说道。“谢谢松嬷嬷，我在这里无亲无故的，以后有事儿可能还得麻烦您了。”我恭恭敬敬地说。“少夫人，您可真是个好说话的。府里除了老夫人谁还有你这样的好脾气，把我们下人当个人。”她行了个礼又说道：“天色不早了，少夫人早点休息。老奴先告退了。”“辛苦松嬷嬷了。”我虚扶了她一把，客气地说道。
等她退了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下诡异的安静了。嫁给一个死人倒不可怕，省了要去应付。只是，顾小少爷人挺好的，年纪轻轻就没了，也怪可惜。不过也轮不到我来怜悯他，我这日子过得也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