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家四姑娘自从嫁入李家之后便去了父姓,大家都叫她李家娘子。新婚之夜过后,她便成了这个家的新主人。
李家虽不算富裕,但也不至于清贫,李清文在当地盐商家里当先生,所给脩金相当丰厚,只是李清文忙于授课解惑,家中诸多事宜都交给了李娘子。
最让李娘子头疼的便是李清文那死去的头房正妻所遗留的孩子李墨,她才三岁大,长得倒也乖巧可人,但她总是胡言乱语,指着空气说有人,一会儿穿着红衣,一会儿穿着白衣,一会儿浑身糜烂,一会儿浑身是血,一会儿没了手臂,一会儿没了腿……李娘子本就胆小,打小哥哥姐姐们就总是讲鬼故事吓唬她,但跟李墨所说的相比,哥哥姐姐说的那些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有一回夜里,李清文被留在富商家里招待贵客未归,李墨啼哭着跑来找李娘子,躲在李娘子怀里,指着黑漆漆的夜色,说:“阿娘救我,那个人披散着头发、身体肿得像面皮鼓起的球球,墨儿好害怕,阿娘救我。”李娘子感受着李墨那弱小的颤抖不止的身躯,自己茫然地看着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心中也陡然升起阵阵惊惧。但面对着三岁小儿,她不得不大起胆子来,说:“墨儿做噩梦了吧?不怕不怕,阿娘在呢,阿娘护着你。”
若是一次两次,李娘子尚可接受,可次数太多,李娘子日日担惊受怕、疑神疑鬼,难免对李墨起了烦心,她见了李墨便觉厌恶,恨不得她从此消失。她也同李清文提起过此事,但李清文不愿理会,只是敷衍道:“你糊涂啊,小孩子胡说八道罢了,你怎么还当真了。”
李娘子见李清文不管,便狠了狠心,决计将李墨带至山上遗弃。
第二天,她就借口去寺中祈福,带着李墨出门去了。李娘子雇了一辆马车,出了城,直奔附近嵩岭山的云岩寺而去。
到了云岩寺,李娘子带着李墨下车。她领着李墨进了寺庙,叫李墨端跪在蒲团上,说:“虔诚些,叫佛祖保佑你。”
李娘子自己点了三支香,也在蒲团上跪下,心中默念:佛祖谅解,今日做此决定实乃无奈之举,望佛祖不要怪罪。若佛祖有悲悯之心,请佛祖保佑这孩子能遇贵人收留。念罢,又深深扣了三个头才起身插香。
上完香,李娘子抱起李墨踏出寺庙那高高的门槛,她先是向四周张望,确保没有熟人之后,就快步向寺庙后山走去。
走了很长一段路,直至回头已看不见寺庙,李娘子才放下李墨,将她安置在一块石头上,并把手臂上挎着的篮子放在她边上,轻声说:“墨儿,娘亲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庙里了,要回去一趟。你乖乖在这儿坐着不要乱动,要是等饿了,这篮子里有吃的,你尽管拿出来吃,好吗?”
“好。”李墨乖巧地点了点头,又补充说道:“阿娘快去快回,墨儿就在这里等你。”
“嗯。”李娘子看着幼小的李墨,心中有些许不舍,但一想到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她就觉得自己快得了失心疯,最终还是狠下心一走了之。
李娘子并没有向寺庙走去,而是顺着小路下了山,一路走回去了。等她到家时,太阳已落尽,她一进门就瘫坐在地,嚎啕大哭:“清文,是我对不起你啊!我把墨儿弄丢了,我在外面找了一天都没找到,是我疏忽大意没看好墨儿,都怪我都怪我。”
“什么?墨儿丢了?你说清楚一点!”李清文心中虽急,但见李娘子一头乱发、嘴唇干涩,身子疲惫不堪,也不忍再多苛责什么。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就是上完香去收贡品,她明明就在我身边,也不知怎的就不见了,我收完贡品就找不着她了,吓得我贡品也没顾上拿,赶忙跑出去找墨儿,可我实在是笨呐,找了一天都没找着。”李娘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到后面声音都嘶哑了。
“你先回去休息吧,喝点水吃个饭,我出去找找。”李清文说罢拔腿正准备往外跑。
“等等——”李娘子一把抱住李清文的脚踝,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我……云岩寺附近的山我全都找遍了,我又一路找回来的,我想墨儿那么小大概也没力气跑太远。她那么聪明,兴许跟着别人的马车回来了,要不你先在城里打听打听?”
“好,我先挨家挨户去问问。”李清文话音刚落,人已经跑得不见影子。李娘子依旧瘫坐在地,心中既是恐惧又是愧疚,她也无心吃饭,只是坐着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