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涛凝望片刻,一回头又进了茶楼,径直走上顶楼。
这座茶楼挂着一块“听雨轩”的匾额,修得不高,共有三层。
一楼大堂常是炼气境的老茶客闲聊说笑,二楼雅间法阵完备,隔音效果极佳,适合三五修士焚香品茗,谈玄论道,三楼的模样则大为不同,全不见桌椅板凳、各色茶具,到处是散落的书籍玉简,称得上一句杂乱无章。
戴安涛小心翼翼,找空处落脚,一直走到最里边,朝南的那扇窗户旁摆着一张堆满了书的红木大案,一位蓄须的中年人扶案而立,右手快速翻动案上之书,似在查找着什么。
见戴安涛缓缓走至近前,躬身行礼,他轻笑一声,感慨道:
“世事真是奇妙!平日枯坐读经,一整年都用不着抬几次头,有什么事你同阿桂商量着便解决了,最近不知犯了什么忌讳,算上今天这次,这个月你第几回上我这来了?”
戴安涛恭声道:
“回二叔公,第四回。”
“恩,第一回是清元派封山,兹事体大,你来向我讨教;第二回是江南林家被灭门,南边来的货物少了三成,你担心是冲着江梨坊来的;第三回,阿桂马失前蹄,淳元阁被盗,你惊惶难安;这一回,一个小家伙声称见过真人,你便领人至此,盛情款待……”
中年人穿着一身便服,端正肃穆,好似一个教书先生,他历数着戴安涛每一次上楼的缘由,仿佛在指责这个侄孙办事不利,看着神色紧绷的戴安涛,他话锋一转,展颜笑道:
“依你看,这个叫余从的家伙,口中有几分真假?”
戴安涛低着头,松了一口气,只要不立马问他的罪,撤他的职,事情就有转机,答道:
“依孙儿谬见,有八分真。”
“哦?真在哪里,余下两分又假在何处?”
“接天连地的漆黑水幕,灵眼直视而目盲——此无穷伟力,都符合真人尊位的特征,这是‘真’的地方。一分假在此子藏拙,虚言将我骗过,还有一分假在此子受人蒙蔽,前来试探坊中虚实。”
中年人微微点头,称赞道:
“有长进。修真界无奇不有,纵是亲眼所见,亦可以有假。前回阿桂昏睡,你便乱了方寸,以为有贼人要夺岛,真是糊涂透顶!
“这是哪?这是漓江!西起天山,东奔大海,哪个失心疯的炼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江中岛屿无险可守,一直是块盘子里的猪肉,而若是真人们定好的决断,又何必偷袭阿桂一个区区一道神通的炼师?搭台子唱一出戏,不管是商战还是野战,正大光明地夺去,自是顺应天理人心!”
戴安涛如醍醐灌顶,终于明白二叔公近来为何生他的气了,本以为是办事不利,扰他清净,原来是平日常得教诲,读了那么多书,临到用时却想不起来,真是蠢猪!
他跪倒在地,涕泣道:
“安涛蠢笨,不知进退,幸有叔公看护……”
中年人轻叹一声,神色复杂,沉声道:
“真人既然不愿现身,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你就当作不知此事,照旧查你的案。余从和他口中那个林锦屏……躲是躲不了的,问话问仔细些,如果没有嫌疑,就远远敬着,由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