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师并不是不想帮马成功把八卦镜恢复成原样,但因为该放在里边的东西现在没有找到,所以他只是给马成功演示了一遍如何把隐藏在八卦镜内的暗扣调节回去,并当着他的面把这两半安装在了一起,而后他又用小铁锤敲击侧边,再次把八卦镜打开后交还给马成功。
“学会了么?你看我在外头施加的震动会导致这暗扣松开,你以后自己把它复位就好。但切记,这个暗扣设计得很精致,而打开它需要的撞击力量也不能太小,如果打开次数太多,一来有可能有损八卦镜的外观,二来也有可能导致这么小巧的机关被破坏,所以我就不帮你把它安好了,你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之前装在里头的东西,如果能找到就装回去再自己把它安装好就成。”冯大师一字一句说得很是清晰,马成功在对面也听得十分认真。
“那您刚才说这里边是我曾祖父的结婚证,就是这么大的薄薄的纸是么?”马成功用手比划着 5寸照片的大小追问大师道。
“哪有那么小,比 A4纸小一圈吧,大概是B……”
“应该是B5吧,我记得咱们以前收藏过的民国时期的结婚证就差不多那么大。”冯自然在一旁接续了自己父亲刚刚断掉的思路。
“差不多,所以肯定要折起来才装得下。不过民国时期各地方军阀割据,政局混乱,结婚证每个地方也相差很大。而且在很多乡村,大量的农民根本没有什么结婚证书这个说法,你要知道那个时候很多人压根都不识字。那乡镇、县城里的大户人家讲究点儿的可能会立个字据,就是所谓的证婚,只有大城市才会有个政府承认的婚姻契约,也就是结婚证了。”冯经纬津津乐道地向自己儿子和马成功简要普及着结婚证的发展过程,就像是在介绍着一件古董宝贝的传世经历一般,“其实你要是说这种落实在白纸黑字上的文书,那可是在西周时期就有过‘婚书’的记载,只不过学术上普遍认为当时‘礼不下庶人’,所以只有士族阶层才会选择用婚书记载婚事。而如果说在全国范围内由国家普遍规定需要在结婚时记录在册的则是唐朝了,从那时开始,婚姻需要有这种字据文书来约束,当然那个时候更多的是用来约束女子。在历史上的很长时期,这种字据或婚约更像是男权社会的财产证明,女孩子更多地是被当成男人的财产,无论是贫穷的山里娃娶媳妇,还是富得流油的城里老爷三妻四妾,女性都是被当成财产的,只有当他们被‘休’的时候,才可以再‘转让’给别的男人。所以你会看到历史上这类婚书流传了下来,也只是记录了大婚的良辰吉日,然后就是写上些冠冕堂皇的吉祥话、祝福语,再有证婚人、主婚人的名字,讲究点的还会有见证来宾的名字,至于法律保护?那只有女人在外有染时男的可以拿着这东西去告官,但你没见哪个女人会拿着这东西去告男的在外头乱搞,因为在中国古代社会男权是不容挑战的。”
马成功不太明白为什么冯大师会对古代婚姻这套东西一聊起来就滔滔不绝,但看他讲得兴起,也只能连连点头。
“可是父亲,您说当初包公受理秦香莲的案子呢?最后他不是因为重婚罪铡了陈世美么?”这时一旁同样看起来仔细听讲的小冯大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重婚?哪来的重婚?你这是看电视看多了吧?戏里都不敢这么唱!首先,陈世美罪大的罪是欺君之罪,他隐瞒自己和秦香莲的婚约,和公主成亲成为了驸马,这不是欺君是什么?其次,按照宋朝的法律,确实也有重婚的说法,但你要明白,中国古代一直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如果在普通人家,别说他陈世美考中了状元可以进京当大官,就算是只考了个举人当个府衙的小官,再娶几房小老婆你看看会不会治他的罪?”冯经纬停下来看到自己儿子和马成功都纷纷摇头,这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接着往下说,“可是,他要娶的是公主,你们说能把公主做妾么?这不是欺君是什么?当时秦香莲找到京城告到包公那里的时候,人家陈世美和公主都已经过上好久的甜蜜生活了,现在如果判你会怎么判?当然,如果不是包公,换个人,可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秦香莲打发走了;那如果被抛弃的人不是秦香莲,换一个软柿子,可能也早就被陈世美给点钱打发走了,但谁曾想这叫真的秦香莲遇到了刚正不阿的包青天,那陈世美的麻烦不就大了?其实如果他在和公主谈情说爱前一纸休书休了秦香莲,也就没有后续的麻烦了,而这个休妻的制度本就是在旧社会护着男人的,但他当然也可能面临文人们的冷嘲热讽,但那也顶多骂他个忘恩负义,不至于人头落地啊。所以依我看,这个案子并不具备普遍意义,民间的陈世美千千万,一个个都享福着呢,大小老婆们虽然有时也会争风吃醋,但更多的是在那种制度下学会了委曲求全。”
“那……那您说我曾祖父为什么要把结婚证放在这件传家宝里边?而且这个宝贝是清朝晚期时候的物件,它传到我曾祖父这里已经过了好几十年了,那么依您看来,在我曾祖父把他和我曾祖母的结婚证放进来之前这里边可能装的是什么呢?”
这问题其实也正是冯自然的好奇所在,他之前在马成功拿着半个八卦镜来找自己的时候就想知道里边会不会是装了什么东西,但今天他才从自己父亲的口中知道了里边居然装了一张过去的结婚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很快他也意识到,这八卦镜的历史可比那张结婚证的历史要早上几十年,所以之前这里边到底装的是什么他也想搞清楚,于是把身体往自己父亲这边凑了凑,期待着好好听听他的判断。
在身边二人目光的集中注视下,冯经纬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才又笑容可掬地捋着他那长长的纯白胡须,朗声说道:“你们可知我们道家和儒家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但很明显,冯大师并不需要二人正面回答他,所以在看到他们都露出询问的眼神之后,就直接给出了他心目中的答案,“很多人都以为什么道家无为、不求上进、抱着出世的心态等等,儒家则是积极进取的代表、恪守仁义礼智信、不断向上成长成就成功,当然也有人极端地理解儒家为争名夺利而竭尽所能,其实我觉得他们说得都对,也都很片面。在我看来,道家和儒家的核心区别在于一个认为世界是无序的,在无序中顺其自然、无为而无不为,另一个则认为世界是有序的,一切都要在有序中划分等级、各安本分。看起来这个话题扯得远了,但实际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家族中应该有一位前辈我曾经认识,请问马闻道这个名字你有没有听你父亲或爷爷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