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马成功吹着口哨把行李放在网约车的后备箱里，然后就带着小美钻进了车厢的后门，心中庆幸着自己逃过了孙妍清的“追杀”。

然而，就在他们这辆车缓缓驶离民宿院门口时，陈晓舟也刚刚带着小宇吃完早饭，正在门口和其他几家人汇合，她虽然看到了那辆车子的尾灯，却错过了车上的人。而她今天的计划并不是前天已经去过的东方明珠和外滩，而是她提前大半个月就早已预约好了的上海博物馆与上海美术馆。

同样处在清明假期中的BJ这两天却没有武汉和上海这样明媚的阳光，倒是很符合“清明时节雨纷纷”的诗句，让原本就被正在面临的官司压得没有了半点节日活力的张文胜更上一层愁，连日来茶饭不思，使得他那原本就很纤薄的身材看上去更加消瘦了。

他刚刚接听完来自于钟铠的电话，中心思想就是他老婆的东家大概率要终止与天才启蒙学校之前还未展开的合作，而这个结果本来也是在张文胜的意料之中的。自己用屁股想想也能猜到，对方在尽职调查中发现了天才启蒙学校这么一个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大坑，当然不会继续这么往里跳了，可是这样一来，纵使后边他和马成功可以赢得官司，顺利剥离河北五校，但想再找到类似的金主可就难了。

而更令张文胜心里不是滋味的是，钟铠的这通电话足足打了一个多小时，结论就是上边这个简单直接的结论，但他字里行间一直车轱辘话在表达着三层含义：

第一就是他强调自己是多么多么想帮助张文胜，自己老婆高佳琪一听到公司有这么个投资计划就第一时间和自己商量把这个机会介绍给他，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了自己老婆的老板愿意和张文胜开展合作。所以他也不想事情是这么一个结果，然后又借机和张文胜叙了叙旧，意思张文胜也听明白了，钟铠就是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尽力了，未来估计也没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地方了。

那另外一层含义看上去好像是钟铠在苦口婆心地教着张文胜该如何经营公司，又该怎么避开雷区，但实则是在指桑骂槐地嘲讽张文胜不懂人性、不善经营。他自认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恨不得还想让张文胜对他感激涕零，实际上张文胜哪里听不出来他是对这笔交易的失败多么失望。无论是钟铠还是高佳琪，在引荐这次收购的时候早就在内心渴望着在天才启蒙身上大赚一笔了，只不过张文胜看破不说破而已。况且在当下天才启蒙的困难期他也别无选择，割些肉给自己的大学同学——还是自己最亲的室友之一，张文胜自觉也没什么可计较的，只不过现在听着电话那头钟铠的阴阳怪气，让他那一向稳定的情绪都不免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而最后钟铠还有一些议论马成功的闲言碎语，他自然是不知道马成功在得知天才启蒙发现这个历史遗留问题后就果断出手了——他不仅放弃了自己之前刚刚通过胜诉从天才启蒙讨回的资金，还把自己又活活和前途未卜的天才启蒙绑在了一起。张文胜太了解钟铠的为人了，大学四年期间他就以聪明机灵著名，不仅学习成绩在班里仅次于马成功，在他所在的文学社里也特别精于算计，长于世故，不仅大二就成为了文学社的社长，还借着马成功在学生会主席的位子没少给自己社团开绿灯、拉资源。别看张文胜平时不善言辞，性格内向，但很多事情都被他看在眼里，就像钟铠这样嘴上对马成功的优秀佩服得五体投地，内心却时不时会对马成功的突出泛起酸水的情况，张文胜早已心知肚明。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期间他也知道马成功在工作上帮过钟铠很多次，所以张文胜才想着大家都已经人到中年了，钟铠也应该不至于还这么小肚鸡肠吧，可是今天的这通电话让他真正体会了什么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前边钟铠说教自己的话他可以默默接受，但听着对方在背地里对自己的好哥们冷嘲热讽着实让张文胜无法忍受，他好歹也从事培训行业许多年，怎么说也是一个校长，平时接触各种有文化能说教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一般情况下他不主动张嘴，但今天一旦开口了，就怼得钟铠这个文学社前社长哑口无言、自讨没趣。所以他俩之间的通话最后是在一个不太愉快的氛围下结束的，张文胜只感到自己心头一阵恶心，连中午饭也没胃口吃了。

而错过了饭点儿的小美则在上海新天地附近的一家黄鱼面馆和爸爸一起吃得不亦乐乎，带孩子来上海玩的好处之一就是略带甜口的本帮菜几乎所有娃娃都喜爱，马成功自己也不例外，不一会儿就碗底朝天了。

而节假日出游的恐怖之处就在于哪里都人满为患，马成功原计划是上午带小美到人民公园还有城隍庙一带转转，中午就在城隍庙吃小笼包这些小吃了。但没曾想他们一到城隍庙就被那里密密麻麻的人头给震惊了，由于这里空间大小不比迪士尼乐园，所以即使昨天他们已经经历过人山人海的洗礼，今天依然惊讶于在城隍庙里边的寸步难行。整个游览过程让马成功叫苦不迭，那是一种“想继续很绝望，想后退更绝望”的感受，至于午饭，就别想在里边吃了，马成功很佩服那些可以为孙子孙女抢占一席之地的爷爷奶奶们，更对那些可以不断加塞儿在各个摊位抢到不同小吃的家长们万分敬仰，而他自己纵然人高马大，却也挤不过身旁好几个为母则刚的瘦弱女人。

这个时候他终于有那么一点点想起万晓玲来了，虽然他很清楚万晓玲在这种情况下也比他强不了多少，无论是他们在高中时几个死党一起出去玩耍还是工作后他们几个老友带上家人一起出去旅游，他和万晓玲都是那种宁可等下一辆观光车也不愿意死乞白赖地挤着上去的人，可是往往这种人的结局就只能是自己和家人一起吃亏。

而马成功比起万晓玲其实还好一些，他至少比较圆融，又善于跟人攀谈，所以往往可以通过交流赢得别人的一些让步，只不过当下在上海这个地方，他突然发现自己这胡侃的技能好像没什么用处，南方人似乎都不吃这一套。而他又学不来前边两个东北大哥那怒斥周围人不守规矩的大嗓门，搞得自己的孩子都跟着哇哇大哭，马成功实在是觉得太不值当了，宁可就这样一直饿着肚子。

不得不说，这种时候其实还得看孙妍清的，要不怎么叫做为母则刚呢，如果她此时此刻看到小美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嘶吼声一定比那两个东北大哥大，而她那纤纤玉手甚至可以一手一个把加塞儿的人扔到队伍后边去也说不准。

“不知道如果万晓玲升级成为了母亲之后，会不会比孙妍清更加彪悍？”马成功一边想着一边和小美麻木地跟随着拥挤的人流面无表情地观赏着这充满了“中国式打卡特色”的风景，只期待这望不到头的队伍可以尽快抵达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