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鸣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师父收养。自她有记忆以来，她的世界就只有长意宗。

长意宗的天很低，好像伸手就能触到薄薄的云；长意宗的山很绿，草木都生长得很肆意；长意宗的水很急，李鸣到了十岁师父才肯让她独自过河；长意宗的人很好，师父师姐从未要求过她一定要做到什么。

“宗门就是我们的家。”师父玉清真人总是这么对弟子们说。李鸣不知道其他弟子怎么看待长意宗，但自从她收到了师夫刻的小木刀，李鸣觉得，宗门应该就是自己的家。

李鸣常背着明月剑从山顶散步下山。抬头看天，阳光刺透树林，松柏交错，苍茫沉静；风卷起衣袖摇晃，松鼠叼着松塔从落叶中溜过，天牛爬上草尖啃出锯齿；枝桠上排列着山雀，摇头晃脑着叽叽喳喳；灵兽有些躲在树后，有些呆愣在原地，有些上前亲昵地蹭着裤腿，懒洋洋地躺在草丛里翻了个身。李鸣像每天午后那样躺在草地上，手指搭在亲人的小兽身上。毛茸茸的脑袋们轻轻耸动着，对每日这样的陪伴习以为常，偶尔李鸣心情好时还会为它们簪一朵花。

李鸣长到20岁才第一次下山。长意宗并不禁止弟子下山，师姐妹们下山时师父也会问她想不想去凡世看看，但李鸣都拒绝了。李鸣对长意宗以外的世界感到莫名的抗拒——尽管她自己也说不清。李鸣曾听讲课的先生说过，凡世是很热闹的，过年过节男男女女都会上街游玩；成了亲的女子过年也可以回家探亲，和自己的父母兄弟一起吃饭。凡人下山不易，住得近尚可休沐时回家，住得远也只能逢年过节由弟子们护送着回去。先生每每提起自己的妻儿，表情都很是怀念。先生常说他的妻子与他两小无猜，温婉贤惠，即使他不常回家也能把一双儿女教育得谦卑恭逊，府上也打理的井井有条。李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其他先生都说这位先生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为了妻儿跋山涉水来到宗门里工作，有位原配去世的先生更是羡慕他夫妻和睦恩爱——先生的原配病倒时，他正在长意宗里授课，妻子不肯写信告诉他自己已经生病，当他收到通知时，妻子的母家已经代为下葬了，并且不准先生去祭拜她。其他先生们都对这位先生和妻子感到惋惜，觉得原配母家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毕竟他也是为了给家里挣钱才没有及时赶回去。如今三年已过，便有先生张罗着要替他挑一位续弦的女子，但他都是摆摆手拒绝。先生们和一些在宗门做工的凡人都在背后说他真是长情，这么多年都未娶续弦，也不见张罗婚事；但一些年纪较长的弟子们却觉得本就该像这样才对，世人既结了夫妻，便该像师祖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再二心。先生们听了总是怜爱地看着他们，笑而不语，只说孩子们专心修炼，以后成了亲就懂了。弟子们无法反驳，但又觉得他们明明没得道理，毕竟年纪大些的弟子和先生们也只差个十几岁。

李鸣的师父玉清真人有一位道侣，玉清让弟子们都叫他师夫。李鸣三岁时曾问玉清，如果师父有了女师夫该怎么称呼；玉清看起来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抱着她说：“我应该不会换道侣，但如果元月是位女子，应当唤他师娘，就我的师妹、你的师叔玉曦结了位女性道侣一样，玉曦的弟子们都叫她师娘。”

“元月对我很好，也对师父很好，我很喜欢他，也喜欢师父。”李鸣歪着头，似懂非懂。

“没大没小的，要叫师夫，或者叫他元月真人。”

李鸣把头埋进玉清的怀里，哼哼唧唧的撒着娇，“师父师夫我都喜欢嘛，师姐师哥也都喜欢，大家一定也都喜欢我嘛。”

“当然，我们鸣玉可是满月峰上最小的小师妹，师父师姐自然都喜欢鸣玉。”

“等以后师父再收徒弟，我也会对师妹或者师弟好，我也会做让师妹喜欢的好师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