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可摹、书可临,唯印不可伪。古人用印,石材不同、文字图形各异。印章尺寸、边框大小、印面高度、钤按力度、甚至还有人为暗记,都是辨别真伪的利器。蒋大官人你请细看,此帖中是否所有印钤颜色都是朱红?”
“不错。”
“那就对了。古书记载,梁秀印章素用赭石。如果出现朱红色梁秀印,必为伪作。”
“哈哈!小小一枚印章,就能断定此帖真伪?”蒋若虚咬牙道。
“那倒不至于。若要辨别伪作,方法何止十种八种。大官人你看这帖用笔,笔力薄弱光嫩,结体亦欠稳妥,书者明显师承本朝沈度一脉。再看用纸和裱材。两晋南北朝书家,大多用的是黄藤纸;唐宋时期野麻纸、竹纸开始盛行。而此帖所用的是人为做旧的瓷青纸,这种纸在本朝宣德年间才开始大量生产。”
“你以为胡编乱造一套说辞,就能让我相信?”蒋若虚此时已信了七分,不过仍然有些嘴硬。
“哈哈,蒋大官人若依然坚信自己买到的是真迹,那小的也没有办法。不过大官人你细想,这幅法帖手卷我自始至终没看过一眼,如何能将其中多处细节一一道出?也罢,再跟你说一处斩钉截铁的证据吧,你将卷末题跋上隔界处的绫子轻轻撕下来一段,底下是不是淡淡的钤一方小印,印文‘德寿’?实话告诉你吧,盖此印者,也是这幅法帖的作伪者,就是小人的朋友。小的三个月前,还跟此人一块喝酒谈诗。他三年前依照《全宋笔记》当中的记载,临摹仿作此帖,曾将作伪细节详情告知小人。”
话已至此,蒋若虚不得不信。只见他长叹一口气,慢慢说道:
“既如此,那《中郎贴》真迹现在何处,你可知晓?”
顾刃呵呵冷笑道:
“此帖历经战乱流离,于北宋时被大书家米芾所藏,但现在真迹和米元章的题跋均已散轶。常言道,纸占八百、墨占一千。这东晋的法帖,是很难完好保存到今世的。”
正在这时,只听外面有人高喊:
“得罪了得罪了!不知蒋大官人曹大官人光临敝处,招待不周,当真该打!”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五短身材、衣着朴陋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向主位处不断点头作揖。
蒋若虚冷笑道:
“管大泡,没成想你小小的骑鹤楼居然藏龙卧虎,调教得好跑堂、好伙计!这小兄弟聪明伶俐,愚兄甚是喜欢,想收在身边做个伴读,不知你老兄可愿割爱?”
这骑鹤楼东家大名管顺,手下有七八十个姆妈,最多时养着四五百个幼女。这管老板虽然家资丰厚,但在扬州城的势力却远不及蒋曹这等勾结官服的大盐商。此时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得罪,低头逢迎道:
“蒋大哥,你这是说哪里话?您蒋大官人青眼有加,那是这小子祖坟冒了青烟,连带兄弟我脸上也有光。你看中哪一个伙计,自管领走便是,兄弟我绝无二言。”
蒋若虚指了指顾刃说道:“就是这个小子。”
管顺凑近身去,围着顾刃转了两圈,纳闷道:
“你是何人?我好像没见过你。!”
连忙扭头对蒋若虚喊道:
“蒋大官人!这小子不是我们骑鹤楼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