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河途,奈何桥边,黑白无常、罗刹等一干小喽啰围在孟婆边上,与熬汤的孟婆打着哈哈,虽是嬉笑着,每人的眼神总有意无意朝着九曲桥望去。那是阳间寿尽后下来投胎的凡人必经之处,九天仙女司籍仙官,承遣的便是送人的官职,到了奈何桥地属阴间,照例是冥王的管辖。早前冥王就吩咐下来,说最近有位仙子要来,因削去仙骨,与常人无异,身子很是平凡。可又因其本是魔族中人,故此即便是凡人也是与众生不同的。
黑白无常到底是得冥王近些的,听罢的小道消息也多些。就与罗刹们叨磕起来,司刑斯们纷纷停止了手中对各鬼魂各种戒罚,皆因各人孽障不同消除方法也不同,此时哪还管这些许,都来听八卦了。八卦什么的,到哪都是热闹的来源。牵引斯们此时也耐不住了,连带着手中拖着厉鬼也非要掺和一脚,当真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消息轰动了整个幽冥界,却又不得不三缄其口,似乎是个禁忌。众皆各自交头接耳,低低听罢,白无常开口道:“我们无意中听到冥王在未镜中和天界的神帝在对话。”要知道他们幽冥界和天界分属不同的空间,又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各司其职,互不干涉。虽有个天地共主主宰着万物生灵,且尊贵无匹的神主竟然会放低姿态来搭理他们,要知道这是万物神灵多么梦寐以求的事,谁都想要去一睹那飘逸淡然的身影,也就不小心被听到了那样一件事,有了后面迷雾看花般摸不着头脑的揣测,这个仙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劳动神尊大驾,亲自嘱托。
越是神秘,越是引得人心惶惶,这几天整个幽冥界都进入了空前的戒备状态,深怕错过一只苍蝇。而冥王自然对这位天地共主敬畏有加,怎敢怠慢他的事。恍惚中,他想起天界一段被重墨渲染过又被完全掩盖的事。那件事,那个人,自此在天地间都成为了禁忌。世事变迁,斗转星移,转瞬而过,来去匆忙间又还有谁还记得,只是那个人不是早就飞灰湮灭,又怎会出现在尘世间?莫非想了想觉不可能,被诛仙剑斩杀,只得一个下场。或许不是那个人吧,终究是他想太多,在那寥寥一面中见过的纤尘芳容,也只得那么一个人,干净如飘逸飞扬的皑皑白雪,倔强固执的一条路走到黑,却也将自己堵死。明知不能,明知错爱,明知爱上那么个人便是自己的劫难,明知谁都可以,就是他偏偏不行。她固执的死守着那份爱,行到尽头,便是支离破碎,便是逼着自己痛苦绝望,爱不得恨无能,那又怎样?!她爱得坦荡,她爱得痴情,她爱得无怨无悔,哪怕无法回应,也那么决绝的不愿死在他手上。因为,她永远都比他更了解他,她会解脱,而他,将永生永世都会记得有那么个人,曾死在他沾满鲜血的双手上。可是,即便她以这种方式成全了他,他也还是终究忘不了她的,即使喝下忘忧水,也忘却不了那早已烙印在心间的刻痕,就像他忘不了她决绝憎恨的眼眸,和幡然离去的绝望。
天界有一盏结魄灯,就在冥王与神帝密晤过后被送到了幽冥界,搁置在冥王辟出的行宫内。被数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徐徐包围,夜明珠的光芒完全掩盖了结魄灯的风华。这盏暗沉,形容枯槁的灯有谁能想到会是天地间最能起死回生,聚万物生灵为精魂,肃生死肉胎,又有多少人想得到而不得的神物。此刻不过是盏普通的破灯,半丝零星光束亦无。
神帝说结魄灯会指引他们找到她,只日子一天天过去,幽冥界不若天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幽冥界与人间属时无二,难保日子过的缓慢而萧寂。她若不来,他们便提心吊胆永无止境下去。冥王扯了扯结魄灯的灯芯,这几天私底下各种流言揣测,搞得众皆无心工作,围聚在三生石口就等着一睹仙子的尊容,只有他知道,一切都将成空了。
缕缕空气中飘散来空灵淡然的斥责声:“别玩结魄灯。”就如那人般连斥责都带着几分不在意,和俾倪众生的惯然寡淡。
冥王一颤,手不自觉稳了稳灯罩,抬头凝望四周,确然什么都没有。好歹他也算是幽冥界中唯一的尊者,掌控着生死轮回,在他面前却荦荦矮了下去。若不是此刻在自己的行宫中,他的面子和里子都往哪里摆,他的老脸又该往哪里搁。神帝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还是不要说话的好,一说话便没有好话也准没好事。长舒了口气,神帝估摸着是透过妙慧义明镜来观测着幽冥界的一举一动。冥王腹诽,他自己干嘛不来盯着,他若来逮人,直接拉回去得了,管天地秩序大乱,那是别人的事,换成是他绝不会再放心爱的女人走。哪怕万事万物容不下他们,那便是一齐消失在天地间又有何妨,不诺两两相思又两两怨憎要好些,彼此折磨又彼此放不下。又或许那个人早就已经放下,放不下的只是伤害了别人来刻意抚平内心,却又在百般内疚下当真不经意将那人烙印在自己心间,还有比这更可悲的吗?不正印证了那句伤人伤己,那又何必。
结魄灯忽然发出微弱的光,点点星眸像谁的眼睫眨动着,似哀似叹,万般无息中又沉寂下去,寥落的像是再不能感受分毫。就如那死去的不肯苏醒的心,被磨成了粉末,散落在灰烬中,只剩下空无的胸膛任冷风无止境的刮过,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