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的余光看到了哭成泪人的特呼拉和一脸期待看着他的约特法。

‘原来只是幻觉罢了，’高更苦涩地微动嘴角，‘就算真有人想买我的画，又怎么可能亲自跑到塔希提岛来。’

“这是真的，高更！”

约特法的声音如雷霆劈开黑夜，他举起手中的几幅画，道，“你看，这就是那个人从阿纳尼家里买来的画。那是个长得很丑的白人，柔弱得就像海里的水草一样。但他跟着我一路来到了这里，为的就是来找你！”

高更吃力地扭过头，正好能看到约特法手里的画作。他当然知道那是他画给阿纳尼一家的画作。高更迷糊地眨巴眨巴眼睛，消化着约特法的话，不确定地问：

“你是说，有人想买这些画？”

“——不止是这些，”

约特法还没回答，夏恩从病房外走进来，“如果可以，我想买下您所有的画作。”

高更感觉心脏停跳了半拍。他抬起头，站在阳光下的夏恩明亮得刺眼。高更快速地眨巴眼睛，适应了光线，才发现门口站着一個陌生的白人青年。

由于约特法说夏恩长得很丑，高更一时都没意识到夏恩就是约特法口中的那个人。

高更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特呼拉扶着高更坐起。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高更想了很多很多，仿佛时间已经过去一个世纪。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夏恩，迟疑地问：

“您说您想买我的画……先生……？”

“对。”

“为什么？”

“为什么？”夏恩眉头动了动，好像这个问题很好笑一般，“因为您是十九世纪末最伟大的画家之一。您是二十世纪现代主义艺术的起源。因为您的画作将来一定能卖出高价钱。如果您需要，这些理由够了吗？”

爆裂无声。

房间内一时被静得像隔绝到另一个世界的沉默占据。呼特拉睁大了天真的眼睛，望着高更的侧脸，从中读出了激动和喜悦。约特法则目瞪口呆站在另一侧。

‘19世纪末最伟大的画家之一？’

‘20世纪现代艺术的起源？’

‘一定能卖出高价的作品？’

约特法感觉自己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这些真的是用来形容高更的词汇吗。

靠在床头的高更同样恍惚着。这些都是他渴望着，却不敢相信会有人说出的夸赞与承认。

高更眨巴着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哪怕是最默默无闻的日子，高更也从未怀疑过自己。他坚信自己将来一定能画出绝世的画作，也坚信自己会给画商提奥·梵高带去利益。他坚信自己的画作是值钱的，也坚信自己终有一天能过上舒适平稳的创作生活。

只是生活日复一日的打击和折磨，终于在某一刻击垮了他，让他选择服下砒霜离开这世界。

而高更完全没有想过，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等待了一生的那个人终于来到他的面前，说要买下他的所有画作。

“所有？”

高更喉咙滚动，“您说您想要买下我所有的画，对吗？”

“所有，”

夏恩坚定地重复了自己的来意，“每幅画的价格不低于600法郎。我会买下所有我喜欢的，不喜欢的，您以前画的，在岛上画的。完成的，未完成的画。除了您打算留给自己，不肯出售的部分，我都会买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