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用一位用刀前辈的话来讲,严冬当下真的十分忧郁。
眼前的大头娃娃穿着大红的戏服,扭来扭去,让这个只会耍刀的汉子感到十分别扭。
严格来讲,严冬其实不算是个“高手”,江湖上二三流的刀客,大多埋没红尘死,偶有几个在大宅门里当个看家护院的,也算“高就”了。
江湖人大多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捡到俩三本二三流刀谱,偶然看到江湖耆老点到为止的过招,就奉若圭臬,练上三两年,便自谓世间一等,其实不过井底之蛙,只能糊弄一下世俗有钱的傻蛋,落到行家眼里,就是妥妥的笑柄。
但这也不怪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如今国朝稳定,早已不向先帝时期那样百废待兴,一个小小亭长还得百十来号人竞争,若不是金玉满堂大家族的嫡传子孙,出人头地也就是痴人说梦罢了。
这时就有客官会讲了,武人不学武,去考科举啊?读书人封侯拜相,出行前恭后迎,声势浩大,咋的也比看家护院好吧,欸,你还真别说!国朝以儒立世,设科举,士农工商,士子首位,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无不以成为士子为荣,为农可耻。但光乡试这一关就不知卡死多少人,儒之一途,殊为不易,考场上就有戏言称“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科举之难,可见一斑。
想法虽好,但多少有点不食肉糜的意思,天下黎庶一万万,读书人不过二十万,国朝有史以来的进士更是不足一万,若能当个读书人,倒真算的上是鲤鱼跃龙门。但除了读书这一路,天下人总得过活不是?总不能举全家之力,爹娘老子发妻吃着糠咽菜,面朝黄土背朝天,却让你个连《蒙学》都还没读明白的中年败家子整天拿着家里的血汗钱去青楼里吟诗作对。这不是个事啊!由此一来,当上个武人,即使是欺世盗名,但卖上二两力气,拳怕少壮,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能被主人家的赏识,混个温饱却是轻轻松松,如此堪称平常人家的逆袭的不二之选。
严冬就是这样,爹娘早死,过的又穷,讨不到婆娘,但老话讲“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到也不在乎什么,只是真正要了命的还得是严冬自己,为了个婢女惹上了主人家的少爷,人家一怒之下那可是不同凡响!小小护院还想翻了天了?真不知道自己有几个脑袋够砍得,如此一来严冬也就被同行圈子封杀了,这让这个身高八尺,一脸重髭的好汉子很是忧郁,直直逃到西北龙虎关,才算作罢。西北战事多,混个出人头地应该也算重新开始吧,严冬心里想着。
但严冬也是倒霉催的,刚来没几天呢,这不?就遇上事了,还是这动不动就要掉脑袋的大事!
本来刚打过牙祭的严冬是要往落脚处回去的,但路上看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大头娃娃躲在树后窥探刚刚下学的孩子们,心里瞬间察觉不妙了起来。这厮即使带个头套也能看出来贼眉鼠眼的,再加上穿个下九流戏子的衣服,怎么瞧都不像好人。瞧瞧,这厮的手里还拎了几个绣花针,一看是图谋不轨啊!
严冬将身体缓缓转过来,死死地盯着大头娃娃,浑身警觉起来,右手不自觉的搭上了腰间的直刀,若对方稍有异动,他就会………………再犹豫犹豫。
大头娃娃似有所觉,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摇摇头,挥了挥手上明晃晃发绿的银针,似乎是告诫他不要多管闲事。
其实按照咱严大侠的脾气,既然有了前车之鉴,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湖上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事多了去了,见死不救倒也没有怎么坠了名头,也没人整天揪着这个不放当道德君子,况且素不相识,他自己实力也才刚刚二境出头,还吃不透眼前怪人的底,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严冬似乎都没有出头装大的理由。
只是眼前大头娃娃的针对对象明显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半大少年,一群十三四岁的少年,连和人结仇的本事都没有,江湖事江湖了,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你找个孩子杀是怎么个事?
严冬叹了口气,
真是老了,当年那个所谓豪门大少仗着家族势力强行欺负一个婢女时,自己不过一个小小护院,尚且敢上前理论,甚至打歪大少的鼻梁骨,如今却是懦弱啦?没出息了?
行正义之事,纵使境界低又何妨?天下有不平之事,总有拔刀郎站出来,倘若今日自己冷眼旁观,它日又岂会有人为我摇旗呐喊?
大丈夫生于世,仰则无愧于天,俯则无愧于地。
大头娃娃看他一动不动,硕大的脑袋里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不再理会,回头一看,哎呦喂,要找的“小羊”这不就来了吗?
因被先生留堂而刚刚下学的邵安独自一人走出巷口,莫名的感受到一阵心悸。
还未等他仔细思索,心中顿时警笛大作,只见银光一闪,夹杂丝丝绿意,一连串快若流星的物体瞬间朝他飞来。
“叮当……叮叮叮当……叮叮叮。”